第十五章
只有没膝深,但水下面是淤泥,一下子就把车轮吸住了。
有很多藏族民工守候在河边,看着孙学明他们的车跃跃欲试。
孙学明喊道:推一次车多少钱?
有人马上说:十块。
好像在西藏帮人推车的价钱是物价部门规定好了的,都是十块。四五个人快乐地跳进了河里,唱着歌把北京吉普推到了岸上。
孙学明付了钱,问他们见没见过两个带着海螺的苯教徒?见没见过一个日喀则的民工?见没见过一个叫扎西的警察?
他们愣着,突然有人喊:见过,你给多少钱,我告诉你?
孙学明说:十块。
那人说:我见过两个苯教徒,他们去拉萨了。
孙学明说:什么时候去的?
那人说:昨天,不对,前天。
又有人说:我见过那个警察,他也是前天过去的。
孙学明说:真的?
回答说:骗你不是人。
孙学明说:听你这种口气我更相信你们是在骗我,但我还是要给你们钱,因为万一你们说了实话而我没有履行诺言佛就会惩罚我。这里可是佛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得符合佛的意愿。
孙学明拿出二十块钱给了两个提供线索的人。他们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又遇到一条莫名其妙的河,又一次陷进了河里。这次想挣十块钱的人太多,一下子跳过来十几个人,围绕着车都没地方下手了。有人唱起了歌,歌声未落,汽车就被他们抬出了陷坑。孙学明下车掏钱,一大帮人围住了他,伸过来那么多手,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推车的手了。
孙学明说:不行,这么多人,我怎么分得清谁出了力谁没有出力?要是都给钱,我只能一人给五块。
那些人也不计较,一边起哄一边要钱,拿了钱就嘻嘻哈哈的,一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样子。
付了钱,赶紧走,又是一条河,孙学明神经质地拿出了钱包,只听张长寿呵呵一笑,一踩油门,汽车哗地驶过了河水,三级跳似的上了岸。
孙学明说:我现在都有点神经过敏了,一见水就要掏钱,路难行啊,藏民变了,变得把淳朴都丢掉了。
但是后来他又说:有人认为只要是藏民就必须淳朴,所以一见藏民助人为钱就大惊小怪:怎么能这样?其实助人为钱的人哪里没有呢?相比之下,内地的汉人中不是更多么?反过来说,淳朴未必就是藏民的专利,汉人乡村里淳朴的人不也是比比皆是么?淳朴和闭塞、落后往往有关,而现在,门户开放了,文明到来了,不闭塞不落后了,为什么还要固守淳朴呢?骑马的藏民是憨厚的,因为他是从祖父那里学会做人的;骑摩托车的藏民就不一定憨厚了,因为他必须跟着外来的人学会外来的为人处世。
再没有遇上河,也没有遇到险,汽车开上了柏油马路,车里的人长舒一口气,浑身松快了许多。
山脉朝远处走去,视野渐渐开阔了,河道宽广起来,拉萨河不再那么狰狞可怖了,谷地袒露胸怀,尽可能彻底地展示着自己——有了村庄,有了麦田,有了美好的景色,当然也有了心情。
王潇潇趴在窗口,痴迷地看着拉萨河两岸,突然有了唱歌的欲望,就要哼起来的时候,却被孙学明爆起的歌声打断了。
是《拉萨河》,是霍尔琴柯式的高野的曲调,是孙学明的辞藻:
那条河孕育了金山羊的村庄,
那条河淹没了大藏王的车辙,
那条河是雪水融化清凉的奶,
那条河上牛皮筏子作轻舸。
——我喝了河水熬成的茶,
从此后,
只要路途干渴,
我就想起拉萨河。
那条河听过悲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