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就是犯心慌病。”老头说:“我听她说了,你给她订做了一个大金戒指?”西夏说:“娘把这话也给人说……”正不好意思,蔡老黑的娘端了早饭来给老头吃,也要让西夏吃一碗,西夏谢了,还张了嘴做证明,说她来时吃了一个煎鸡蛋的,老头就自个儿吃起来。一碗稀粥,他却放了盐,放了醋,放了辣子,还倒进去一小盅酒,就那么搅着吃下去。西夏说这成了什么味儿呀,蔡老黑的娘说:“没见过吧,他一辈子都是这个吃法,我也弄不清人家的胃是怎么长的!”西夏就问:“石头呢?”老太太说:“还睡哩,让睡去,饭给他在锅里留着。”
西夏就走到卧屋去,果然石头睡着,涎水从嘴角流下来。她用手帕擦了擦,蹑手蹑脚出来,说:“石头全蒙你们照顾,又让他有吃有喝,又学本事,我和子路真不知怎么个谢呈二位老人呀!”老太太说:“你蔡伯怕与这孩子前生有约的,这辈子就爱惦石头!你能来看孩子和我们,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后娘这么善的!”西夏说:“石头在家和我呆了几天,他爱画画,我带了这卷纸,有空也让他多画些。”蔡伯说:“你说石头还画得好?”西夏说:“画得好!”蔡伯说:“这孩子是有些怪,画的尽是些没见过的事……”门首来了一个病人,嚷道肚子胀。蔡伯就推开饭碗,去号了号脉,拿针在手的虎口、脚尖和背上扎起来,一边扎一边问那人的娘头痛病还犯了没犯,小儿子是不是还尿床?西夏坐着一时无聊,站起来告辞,蔡伯说:“那你走好。”老太太送她到街上,还说:“你吃啥东西了,生得这么好看的!”
西夏原本想去雷刚的肉铺里看怎样杀猪,走了一截,街上却乱哄哄地一片热闹,一溜带串的扛着粗细长短木料的山民往街北一处空场里去,才突然想起今日是逢集的。这些最早赶集的山民将木料放在了空场的土地上,已经有人丈量尺寸,当场点钱,有人围过去看热闹,但更多的人站在各自家门口叽叽咕咕说话。西夏才走到一家小饭店门口,几个卖了木料的人就在门口喊:“来一瓶酒,一盘腊肉,下五碗面,辣子要旺些啊!”店主走过来,靠在右门框上,一条腿蹬在左门扇上,说:“不卖饭!”山民一脸的得意,冷不丁就疑惑了,说“店门开着,锅里冒着热气,怎么不卖饭?你以为山里人掏不起钱?!”从怀里掏了钱,一沓崭新的票子,刷啦刷啦地抖。店主说:“吃屎的把属屎的还箍住了?!不卖就是不卖,你有钱到地板厂去买,或者回你们白云寨去买!”山民愣在那里,立时脖子发粗,脸也涨红了,但随之咽了唾沫,说:“不卖了好,你少赚我钱了,我也给我省下了,高老庄这么大的地方,还能把我们饿死了!”嘟嘟讷讷走去。西夏立即明白这些卖木料的是白云寨的山民,她也不敢多嘴,偏生出许多兴趣,往土场子走去。有人就问走过来的一个山民:“那根木头得了多少钱?”回答说:“五十元。”那人说:“那么贵的,你们白云寨人发啦!”回答说:“贵什么呀,我们那儿就只有个树多,换几个钱,哪能比了你们镇街上人?”旁边就有人呸地吐了一口。那人说:“你吐谁哩?”吐口水的人转身进了屋,说:“你眼红,那你去把你祖坟上的柏树砍了卖么!”又砰地把门关了。被吐的人叫道:“我就眼红哩,吃不了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你呸我你嘴里是吃了死娃子啦?”正要来一场吵闹的,谁个在喊:“蔡老黑来了!”蔡老黑披着一件衫子从小巷子走出来,手里提着酒瓶子,在街面上哗地摔碎,吼道:“鹿茂!鹿茂!”
西夏在土场上瞅了半会儿,才发现鹿茂耳朵上夹着一枝铅笔,在那里帮着量过一根木头了,就用笔在木头上作记录,听见蔡老黑在吼叫,低了头就往近旁的一个公共厕所里钻,但蔡老黑骂得他走不进厕所去。西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经是多结实的鹿茂,竟一下子变得弯腰驼背,头发干枯,两腮无肉,如是一摊药渣。不禁作想: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