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半个脸。牛坤气得直骂疯子,故意扑过去要打,迷胡叔紧跑慢跑,跑出三丈远,放慢步子,手背在身后一闪一跃地唱着走了。西夏把子路从树上叫下来,叙说着镇街上发生的事,牛坤说:“鹿茂和老黑是笼子不离笼攀儿的人,说走就走了?苏红也够有办法,把鹿茂一挖走,等于把老黑的筋抽了!”西夏说:“老鼠想吃猫食哩。”牛坤说:“嗯?”西夏却不再往下说,她看见了牛坤用手擦衫子上的一片蛋柿汁,擦不净,脱了衫子抓一把干土蹭,牛坤的前胸和后背都长着一道毛。只有高大强壮的男人才长胸毛的,罗圈腿的矮子牛坤却长这么凶的毛,而且后背上也是!子路说“西夏,你瞧瞧,我和牛坤一比,我是舞台上的小生呢。”牛坤说:“我这叫青龙,若遇见白虎,我是能压住的!”西夏说“什么是白虎?”牛坤笑了笑说:“这让子路给你说!”子路说:“女人不长毛,就是白虎。”西夏猛地想起了苏红,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转身走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子路照例端了海碗去扁枝柏下去吃,那儿集中了许多人,子路可以收集到许多方言土语。西夏一直没去过,她不习惯端海碗,又不习惯蹴在树根上或土地上吃,而且那儿不远处就有个尿窖子厕所,她嫌不干净。子路吃完一碗回来,西夏问今日村人都说了些什么,子路说:“还不是说蔡老黑骂鹿茂!”西夏也就端了一碗出去。大家见西夏来了,都敲了碗沿说:“吃我家饭不?”西夏也敲了碗沿,说:“不啦,我娘做的是搅团,谁要吃到我家去盛!”有人就说:“城里人也吃搅团?那是你娘哄你的,哄上坡就没了!”西夏说:“什么是哄上坡?”回答说:“搅团太软,不顶饥,吃得再饱,若上山挑粪,没走到坡顶,一泡尿就尿完了!你娘舍不得给你吃好的!”西夏说:“搅团软?我在街上听蔡老黑骂鹿茂是吃软饭,原来吃的是搅团!”大家哄地笑了,说:“鹿茂才不吃搅团,他吃苏红的饭!”西夏知道又弄错了,却也高兴又逗起大家说蔡老黑和鹿茂的话头,于是就听到了有人说鹿茂的纸箱厂很快就要附属地板厂了,地板厂生意那么好,鹿茂真的要大发了,有人却说鹿茂可怜了,在药店里买了那么多的春药,人现在像鬼一样,眼圈发黑,走路打趔趄,一定是脚手心发热,感觉骨头里都是空的。栓子的媳妇怀里抱着孩子,孩子要在碗里用筷子戳,那媳妇却歪了身子,只顾自己喝,碗里是苞谷糁儿面条,面条早捞吃了,剩下清汤寡水,媳妇喝完了,满嘴满牙的苞谷糁儿,说:“骨头里都是空的?德胜,你咋知道这些?你是不是给我嫂子交了公粮还在外卖余粮的?”德胜说:“卖给你呀!”栓子的媳妇说:“你还能舍得卖给我?兰兰,给娘再盛一碗去!”兰兰是她的大女儿,偏不愿意去,她就拿了空碗在舔。怀里的孩子也要舔,舔不着,哇哇地哭。德胜说:“我还能吃上你的饭?瞧你婆娘,和娃娃争着舔哩!”栓子的媳妇说:“这碎仔胡捣呢,我吃了才能给他有奶吃。”旁边人说:“你坐在这里一连吃了三碗了,你还叫女儿去盛,你肚子里吃进个牛怕也不够哩!”栓子的媳妇说:“饭还没占住你那嘴!吃得多是饭里没油水么,我家怎能像你家的茶饭好,你掌柜的在厂里干事,能挣钱呀!”德胜就对那人说:“哎呀,鹿茂吃软饭,你可得盯好你男人,别也吃了苏红的软饭!”大家就又哄哄笑,那人说:“家里猪都饿得哼哼哩,他还有粜的糠?!”当下几个人就把饭笑喷了。一人高声说:“小心下巴!”众人看时,巷道口站着顺善。顺善站在那里笑着招呼,却不过来,西夏端了碗就走近去。
西夏是听娘说过的,顺善和蔡老黑一块陪了南驴伯去的县医院,蔡老黑在医院寻熟人安顿好了住院就回来了,而顺善是留着的,怎么就也回来了?西夏走近去问顺善吃过饭没有,顺善说吃过了,才在南驴伯家吃的。西夏说:“不是说住上医院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是没甚大事?”顺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