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起来。连着吸了几棵烟,出门要走,颜铭说:“到刘先生那儿不带些礼吗?”夜郎说:“不带。”就下了楼。闷着头穿过两条街,再过一条巷就到刘逸山家了,却不知怎么路过一家酒楼门前,顺脚就踅进去了。要了一瓶扎啤,立在桌前喝了,本该要走的,却又再要了一瓶,还来了一碟五香花生米,坐下来独酹独饮了。喝到一半,似乎听得旁边有人叽叽咕咕说什么,又好像觉得有人从酒楼外边将一张脸贴在玻璃窗上,脸贴得像一块柿饼,里边的人有向柿饼脸招手的,但夜郎并不理会,琢磨着去了刘逸山家了,还去不去虞白处?手蘸了酒就在桌上画一个人脸,再画上一对眼睛,看着那眼睛在凝视了自己,又擦了那眼睛去,就举筷去夹花生米。筷子已经伸到碟里了,碟子却被人用指头钩到桌子边去,抬头看时,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人一脸的横肉,笑而不语,两眼盯着他,却轻轻吐了一口痰到碟里。夜郎立即意识到来者不善,酒醉全醒,便身子往桌沿上一靠,将系在腰带上的那条链条锁的扣儿碰开,同时身子坐直了,说:“吐得好!”那人说:“是吗?”又吐了一口。夜郎微笑道:“好像在哪儿见过?”那人说:“好记性!”夜郎就证实面前的是那个流氓张炯了!把吐脏了的菜碟端过来看了看,忽地一颤手,菜碟向张炯飞去,汤汤水水扣在脸上。旁边桌上扑过来三个小赖子,立即从怀里掏出砍刀,夜郎跳将出一步,离开了桌子,右手中已提着了那链条锁,劈里啪啦地打起来。酒楼里一时大乱,顾客纷纷逃走,走到大门口了,却又站了要看热闹。没人出言呵斥,更没有人来上前劝架。夜郎并无武术,只是凭了义愤和蛮力,那一条链条锁或者像皮鞭一般地使,或者就转圈轮扫,也不知打着了哪个,自己也挨了什么打。桌子凳子咔里咔嚓地响,碟子碗盘掷过来又扔过去,乒乓,哗啦,是写着生猛海鲜的门窗玻璃碎了。矮矬的老板油煽的头发完全纷乱,随着斗殴人的进退而进而退,护了桌子又护吧台,后来立在放着彩电和音响的那根柱子前,惟恐战火烧过去。偏偏张炯就过去以柱子为掩体,绕着柱子和夜郎兜圈,夜郎左兜了几圈,忽地刹脚向右,老板却撞着了,拉了那一条艳红的领带往后一甩,老板禁不住身子,前冲到吧台上,撞倒了台面上一排高脚酒杯。他爬起来,骂道:“打吧,打吧,今日不把这酒楼砸了都是姑姑的养的!”把勒得脸紫红的领带扯了扯,跑下楼去喊警察了。夜郎一链条抽在张炯的背上,背上的衣服破了,张炯哎哟一声从桌下往过钻,桌角就把破了的衣服挂开一半,露出后肩上文着的一只蝴蝶,蝴蝶下一道伤,伤口出着血,十分地艳红,往下流着,缓慢如蚯蚓蠕动。夜郎受到了刺激,感到十分的振奋,再扬起了链条去抽,但用力过猛,链条畸地打过去,一头却缠在了桌子腿上。拉了一下,没有拉开,再去拉,头上就落下一个酒瓶,忙一偏,酒瓶砸在右肩上,而同时瞥见有什么东西再向头顶飞来,跑不及,双手就去护头。这时候却听一声呼啸,张炯已飞快地从楼梯上跑下去,那三个撒脚也跑。夜郎已顾不得去捡那链条,爬起来去撵,跑在最后的那个蹬翻了一张桌子,正好卡在楼梯口,他跃过了桌子,下得楼来,四个人早冲在了街上,敏捷地闪躲着车辆,而老板和一位警察正堵在门口,警察举着警棒向他一戳,夜郎咚地就栽倒在地上,口鼻里涌出血了。
清醒过来,夜郎是在派出所的长条子木椅上的,矮矬的老板给警察递过烟了,一边计算着酒楼损失的桌椅板凳、碟盘碗盏的件数,一边用脚踢着夜郎骂流氓。夜郎叫道:“谁是流氓?!你眼睛长到裤裆里了吗?是他们打我,还是我衅事?我是自卫,自卫反击!”警察说:“你醒了?”夜郎说:“醒了。”警察说:
“醒了好——咚!”照面一拳头,骂道:“大天白日的斗殴打架,能把你说到好人地方去?!”鼻血再一次流出来。夜郎用手去抹,抹了个大红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