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断了兄弟情义,毁了爱情情分,提了正团职
么?说出来挺丢人的。其实,说白了,人也是植物。每个地域都有它特殊的植物和草木,那是由气候和环境造成的。人的成长也是由气候来决定的。我所说的气候,是精神方面的,指的是时代的风尚。什么样的时代风尚,产生什么样的精神气候,什么样的精神气候,造就什么样的人物。开初的时候,我也是想一心一意报效国家的,可没想到,我成了一个砍树的人……你要说发疯,也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只能说老老少少都疯了,为了炼钢,为了赶英超美,就我所在的那个地区,所有的树都砍光了,砍得一棵不剩,这能是哪一个人的问题吗?”
接着,老人说:“我这个人是办过一些坏事的。所谓的好事坏事,也是过后才看清的。当时并不那样想,当时认为是‘挽救’……就是砍树那年,我当过一阵子青年突击队长。记得是一天傍晚,收工的时候,我把所有的队员集合在一起,开始点名。那时候是军事化管理,上工下工都要点名,结果发现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张秋雁,一个是王心平。秋雁是女的,王心平是男的,他们都是我的大学同学。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也认为自己‘为人正直’,就下令全体队员去找……结果一找就找到了,两人正躲在一棵大树的后边抱着亲嘴呢。往下就不用说了,当晚就开了他们两人的批斗会,这个批斗会是我主持召开的,让他们两人站在会场的中央,整整批了他们大半夜……那晚批斗会的口号就是两个字:无耻。那时候,不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无耻,可以说,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很无耻。大家把他们两人围在中间,那时候开斗争会叫做‘过箩’,就是一群人围着,你从这边把他推过来,我从那边把她搡过去……后来,天亮的时候,张秋雁就不见了,于是就再发动人去找,结果是她挂在了一棵树上!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棵歪脖树,她的眼瞪得很大,目光里一片惊恐……那个王心平,是个六百度的近视眼,后来补上了一顶右派的帽子,下放到他老家去了。走的时候,他哭着说,我要早知道,就不亲那个嘴了,就那一口,这十六年学白上了,我是带‘帽儿’(右派帽子)归呀!现在想来,不就是谈个恋爱吗,值得这样?我要说的是,当一个民族都发烧的时候,泼上一盆两盆凉水是不起作用的。认识也是要有过程的。那是一个提倡斗争的年月,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参加斗争的,不是斗争者,就是被斗者,没有例外。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精神气候。在这样的气候里,你要进步,只有斗争。你想,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好不容易才上了大学,吃的是助学金,我是一定要进步的,我生怕自己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就事事冲在前头,一下子就成了这个气候里的活跃分子……”
老人说:“后来我一直都是积极分子。我是个不甘落后的人,事事都要抢在前边。所以,在那些年月里,有那么一段,我是很红的。我办的第二件坏事,是在‘文化大革命’当中贴了一张大字报。那时候大字报铺天盖地,整个中国就是一个大字报的海洋,人人都贴大字报……不料,就是这张大字报惹出了事端。一个对我最赏识的老领导,在我贴了这张大字报之后,跳楼自杀了!当然,在那个时候,一个‘走资派’,死了也就死了,那时候叫做死有余辜,也没人说什么,可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其实,我那张大字报也没揭发什么,就写了一件小事,写他吃蒸馍剥皮……说实话,在我心里,也还有保护他的意思,因为别人写的问题比我写的严重得多,那时候写什么的都有,有写他是历史反革命的,有写他是国民党特务的,有写他乱搞男女关系的……多了。我也就写了他生活上的一些小问题。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有一次,我看他吃蒸馍剥皮,我真的非常吃惊。他是一个九级干部,资格很老,可他吃蒸馍剥皮,这也是事实。可就算是吃蒸馍剥皮,也罪不至死,是不是?可他就那么死了,当天晚上,他从被关的那栋楼房的窗户里跳了出去。那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