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
梯》:
桃花瓣儿在风里滑滑梯,
小白鱼在波浪里滑滑梯,
夏夜的天空是滑梯,
留给一颗小星去玩皮。
荷叶的绿茸茸的滑梯,
留给小水滴。
从键盘上滑下来的是,
朵、瑞、咪、发、梭、拉、提;
从摇篮里滑出来的是,
小表妹梦里的笑意。
真的,真的,
全世界都在滑滑梯。
他看了,大为高兴,问我还有多少,他说可以串成一组来写,我也很兴奋,听到艺术家肯屈身为孩子做事,我总是感动的,我后来搜了十几首,拿去给他——却是拿到医院里给他的,他坐在五病房的接待室里,仍然意气昂杨,仍然笑得那么漂亮:
“每一首都可以写,我一出去就写,真好。”
后来他一直未能出院,他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我,他说:“酝酿得久些,对创作有好处。”
他还跟我谈他的歌剧,前面一部分序曲已写好,倒是很像《绣襦记》里的郑元和成为歌郎去鬻技的那段,他叙述一个读书人在一场卖唱人的竞歌中得到第一,结果众卖唱人排挤他,他终于在孤单的、不被接纳的情形下,直奔深山,想要参悟生命究竟是什么,可惜中间这段的歌词部份(其实不是歌词部分,而是思想部份)全还想不到较好的处理方法,他提到这出未完成的歌剧有一点点惆怅,他说:
“在国外,一个大歌剧应该是由一个基金会主动邀请作曲家写的,那样就省力多了。”
他说得很含蓄,而且也没有抱怨谁,在所有的艺术家中,作曲家几乎是比剧作家更凄惨的,他必须自己写,自己抄,自己去找演奏的人,并且负责演出(事实上,目前连可供演出的理想地方也没有)一个歌剧连管弦乐队动辄百人以上,哪里是一个教员所能负担的,他的歌剧写不下去是一件令人神伤的事。
在医院里,他关心的也不是自己,圣诞节,荣总病房的前厅里有一株齐两层楼高的圣诞树,他很兴奋:
“我跟医院说,让我的学生来奉献一点圣诞音乐好不好,可惜医院不答应,怕吵了病人。”
谈到病,他说:
“知道有病,有两种心情,一种是急,想到要好好的把应该做的事做完,一种反而是轻松——什么都不必在乎了。”
冬天沉寂的下午,淡淡的日影,他的眼神安静,深邃,你跟他谈话,他让你走入他的世界,可是,显然地,他还有另一个世界,你可以感到他的随和从众,可是你又同时感到他的孤独。
钻六十对他根本无效,化学疗法只有使他的病情恶化,有一次他说:
“要是我住在一个小地方,从来不知有现代医学,也许我会活得久些,其实那东西回想起来,我在马德里就有——我的身体有办法把它压在那里七八年,想想,前几年我不是还满山遍野地跑着去找民谣吗?”
我喜欢他说自己的身体机能可以把癌症压抑七八年的那种表情,他始终都是自信的。
《严子与妻》上演了,他很兴奋,把我们送他的票都送给了医生,却自己掏钱给孩子买了票,我们给他一万元的作曲费,他也不收,他说:
“我从来没有想过钱这回事,你们可以奉献,我也奉献吧!”
他向医院请假要去看戏,院方很为难:
“让我去,也许是最后一次!”
他到了,坐在艺术馆里,大家都动容了,在整个浩瀚的宇宙剧场中,即使观众席上只有史先生一人,我们的演出就有了价值。
幕落了,我们特别介绍了史先生,他在掌声中站起来,赶到后台和演员握手,演严子的王正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剧场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