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论中国大陆落后问题的秦汉根源
就值得我们“读史者”叹息三思了。
笔者本人不是搞古代史专业的。但是我却是个通史教师,古代史也是应该熟读的。作为一位“读史者”,我对海内外出版品的尖锐对照,不能不感到惊奇。更奇怪的则是我看到双方各是其是,对对方的观点与方法,完全漠视,甚或藐视。——这是由于文人相轻的传统心态在作祟呢;还是学术宗派主义在作怪;或是政治干扰学术有以致之呢?
总之,海内外学术界目前仍然存在着这种互不沟通的情况。自一九七八年中共中央“三中全会”之后,海内外确已逐渐沟通开放,但是在史学界,尤其治“传统历史”(traditionalhistory),在我们读史者看来,海内外的观点、方法、理论各方面,仍然是个“三不通”。学术思想如果存在着严重的“不通”,则政治、经济,甚至军事的“相通”,都是表面性的、暂时性的。这个“文化结”不解除,政治结、经济结,乃至军事结是无法清除的。
4.3 “寻找真理”与“证明真理”
这个文化死结,何以结得如此牢固呢?我们读者们冷眼旁观,大致可提出数种假设来。第一是海外史学家对“马克思主义史学派”牢不可破的成见。一谈到马克思主义,人们立刻便想到“政治挂帅”。他们认为在马克思主义治下,一切学术都是替政治服务的。替政治服务的学术,本末倒置,就谈不到客观研究。失去客观研究的独立性的学术,还有什么学术可言呢?所以他们就漠视了。由漠视到藐视,就置之不理了。
第二点则是“马克思主义史学派”本身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在构思之前,首先便要肯定了一个“绝对”的是非。以人类古代史而谕,则“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都是个绝对的“是”;其他的说法则是个绝对的“非”。是非既然绝对化,则二十世纪的社会科学就被拉回到古希腊诡辩时代,从“寻找真理”堕入“证明真理”的框框中去了。真理既然只许证明,不许寻找,则亚里斯多德的“辩证法”便成为证明真理唯一的法宝了。中世纪的“上帝”既可由辩证法证明其存在,则上帝以下的真理就不必多说了。马克思主义历史学中有许多概念,例如“阶级斗争”,便是中世纪“上帝”这一绝对真理的延续。概念既然绝对化,只容“信仰”,不许“探索”,则科学就变成了神学。以神学法则,再回头来探索历史,社会科学家就不能接受了。在历史研究逐步走向社会科学化的二十世纪后半期,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学和社会科学的历史学就格格不入了。由格格不入而相互漠视、相互藐视。彼此各是其是,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这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怪现象,海内外历史家都有责任。海外史家的责任是因噎废食——由于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学武断作风的不满而加以通盘否定。大陆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责任则是“反解放”——在一个有四百万“解放军”保护之下的伟大国家里,事事物物(包括农工和妇女)都在追求解放的大时代中,而三十年来历史学界所追求的却是个逆流而行的“反解放”。反对历史学里的“解放运动”,那就自我封闭;自我封闭,则海内外就不易沟通,乃至老死不相往来了。
4.4 “奴隶社会”的实证和反证
在中国古代史的领域里,最不易解放的便是“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这两个关键性的概念。
“奴隶社会”在古代中国是否存在?马克思主义史学派对它的肯定是绝对的。持否定态度的社会主义史学家则被斥为“托派”;非社会主义史学家,则为“资产阶级史学家”。把这个观点肯定得牢牢的,当首推郭沫若。郭氏自他二〇年代执笔始至七〇年代病殁止,他对这一古代史的论断是笃信不移的。
但是郭氏在现代史学上对这个概念只能提出若干不完备的“物证”——根据文献记载和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