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我母亲说，quot;这个周末你可以来拿走。quot;

    杜姨婆实际上只是跟海伦有点血缘关系，是她父亲的同父异母姐妹或诸如此类的亲戚。但我记得，是我母亲一直来在帮助照料杜姨婆。她每星期帮她清一次垃圾；每当收到印着老太太姓名的quot;百万美元quot;赌金独得券时，她就劝老太太别上当去订那些杂志；她还一次又一次地跑加州医药卫生当局，为杜姨婆申请老年医药费补助。

    多年来，我母亲总是向我抱怨，说海伦不干这些事，倒要她来干。我母亲老是说quot;海伦，她呀，甚至提都没提起quot;。有一次，——大概是十年前吧——我打断了她的唠叨，我说，quot;你干吗不踉海伦舅妈说你烦透了，而不再跟我唠叨呢？quot;这是菲力教我说的，以这种合情合理的方式，让我母亲明白究竟是什么使她活得这么累，以便她采取断然行动。

    我这句话一出口，我母亲竟呆住了，她一脸惘然，哑口无言。打那以后，她再没向我唠叨过。事实上，差不多有两个月之久，她没跟我讲过话。后来当我们之间又开口说话时，再也没提起过杜姨婆。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以为杜姨婆早就去世的缘故吧。

    quot;那是怎么回事？quot;听到杜姨婆去世的消息，我尽量用平静中带点震惊的口气问，quot;是中风？quot;

    quot;是车祸。quot;我母亲说。

    显然，杜姨婆直到生命的终点，都是精力充沛、身体康健的。出事那天，她当时搭乘的1号加州公共汽车，为了闪避一辆我母亲称之为quot;一群疯小子驾驶的改装高速车quot;突然打出的停车信号灯，而倾翻在路边。杜姨婆一个趔趄，倒在座位中间的过道上。当然，我母亲马上赶到医院去看她。医生没查出什么大毛病，只发现一些擦伤的青肿块。但杜姨婆说她来不及等医生来找出她早已知道的毛病，于是要我母亲写下她的遗嘱，吩咐后事，那张用了三十年的有节子的沙发给谁，黑白电视机给谁，等等等等。就在当天晚上，她死于未经查明的脑震荡。海伦本打算第二天去看望她，但已经太晚了。

    quot;宝宝罗杰说我们应该起诉，要求赔偿一百万元。quot;我母亲说，quot;你想得到吗？动这种念头。杜姨婆临死的时候，他居然不哭，还想从死人身上赚钱！哼！我干吗还告诉他杜姨婆给他留了两盏灯？也许我该故意忘了这事。quot;

    我母亲停了一会，又说：quot;她真是位好太太，已经订了十四个花圈。quot;然后她又放低声音说，quot;当然，每个都给八折优惠。quot;

    我母亲和海伦舅妈在唐人街罗斯巷合开了一家quot;丁和花店quot;。她俩是在大约二十五年前动起做卖花生意的念头的，当时，我父亲刚去世，海伦舅妈又丢了工作。花店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弥补天灾人祸的一个梦想。

    我母亲用第一华人浸礼教会给的一笔捐款做花店的本钱，我父亲生前是该教会的本堂助理牧师。海伦舅妈用的是她在另一家花店工作期间的积蓄，她是在那家花店学会做卖花生意，又是在那里被解雇的。海伦舅妈自己说，她是因为quot;太老实quot;而被解雇的。但我母亲猜想，海伦舅妈之所以被解雇是因为她老是替顾客省钱，劝他们买最便宜的花。

    quot;有时我真后悔婚后进入了一个中国家庭。quot;菲力听说我们不得不从圣何塞的家中出发，去远在百里之外的旧金山，而且逢周末足球赛交通更加拥挤时，便忍不住这样说。尽管婚后十五年来，他渐渐真诚地喜欢上我母亲了，但对她的不少要求还是有些恼火。再说，从医院下班后与一个大家庭共度周末，决不是他喜欢的度假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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