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

    那天，我就计划怎样跟文福讲。我不跟他吵，也不指责他，我只要他跟我离婚。当着两个证人的面写一张纸，就说我们结束夫妻关系。然后我就带上淡若和我剩下的陪嫁，搭上向南的火车，到海防上船，趁现在还安全尽快回上海老家去。或许这还不是什么太丢脸的事。战争改变了人们的道德观念。没人会问得这么仔细，为什么一个女人与丈夫一起出去一年，现在撇下丈夫一个人回来了。我真幸运，敏给了我一个多好的借口啊！

    文福一回家，我就对他说，quot;我要带你去看看湖对面的风景。quot;这是我们俩用的暗语，隔壁那么多耳朵在偷听。

    我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我给他看了我写的声明我和他离婚的协议书。我没加解释，直截了当就说了，quot;我要走了。你待在这儿，和她结婚。胡兰和家国做我们的证人，在这上面签字。quot;我就这么说了，没大吼，没发火。

    我以为他该满意了。我允许他娶她。你知道他怎么着？他坐下来，看看那份离婚协议。quot;我不签，quot;他平静地说，quot;我不提出离婚。quot;他把协议书撕了，扔进身后的湖里。我明白，他这么做并不是说他还爱我，为自己干下的肮脏事而抱歉。他这样做是要我明白，究竟谁是老板。因为他在毁了我的机会后，伸出手指头指着我，用嘶哑的声音说，quot;什么时候我想休掉你，我会跟你讲的。用不着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quot;

    第二天早上，杜阿姨来向我道喜，告诉我敏已经走了。她听说她一大早就走了。我听到这消息真是很难受。我要追上去告诉敏，这不是我干的。我没要她走，我没恨她。我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为她的离开感到难受，同时也出于自私的原因，为我失去了一次机会而感到难受。

    那天下午，胡兰来告诉我她正在做的一件衣服的式样。杜阿姨谈起了流行性霍乱，难民们全都怕打防疫针，有个人为了钱代二十个人打针，结果收了别人的钱后死了。我坐在椅子上打毛衣，假装在听她说。但我实在没心思听这些闲聊。我望着留声机，然后又看见了敏的唱片。最后我高声说，quot;这位敏姑娘，留下了不少东西。不知她上哪儿了，想想真难受啊。quot;

    胡兰连忙告诉我，谣言传得有多快。quot;张太太在菜场里说，她去了靠近铁道的那个九龙旅馆。quot;

    第二天我在那地方找到了她，那是个大统铺，很便宜，只有一张狭窄的大烟床，一块当桌子的木板。她很安静，见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她为自己引起的麻烦道了歉，感谢我为她带去了唱片。然后她耸耸肩膀，说，quot;有时你觉得事情会这样，可到头来又是另一种样子。quot;

    我问她怀孩子几个月了。她很不好意思地说，quot;这种事嘛，你就不必为我费心了。quot;

    quot;这话是我教你的。quot;我说，quot;你没必要用在我身上。quot;

    我掏出一些钱给她。她说，quot;已经没问题了。今天早上我已经把它解决了，很顺利，没出血，一切都很干净。quot;我还是把钱掏出来了。她笑了笑，就收下了，她谢过我，赶紧把它放进一个盒子里。临走前，我告诉她我永远喜欢她的歌唱和舞蹈。

    过了一星期，胡兰跟我说，quot;你知道敏这个人的底细吗？她已经跟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跟别人说他们是兄妹俩。这么快！她到底算哪一类姑娘？她到底想勾搭多少人哪？quot;

    我听到这消息，并没有瞧不起敏。当然，她的道德观念和我的不一样。可我心想，好了，现在我再不用为她担心了，她心中的创伤很快就会愈合的。

    所以说实在的，她是个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