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妈的画像
桌子上方贴着一些粉红色的纸,上面的字已经褪色了。中间是毛泽东的画像,头像上挂着一条黄色的带子。左边是个破旧的镀金镜框,里面放着耶稣像,手上举着一束金光。右边则是杜丽丽要让西蒙看的:这是一张旧挂历上的照片,里面是一个很像布鲁斯·李的人,穿着古代武士的服装,喝着绿色的苏打水。“看到这个明星了吗?”杜丽丽说,“你和他很像,黑头发,尖利的眼睛,嘴唇轮廓分明,简直一模一样,太潇洒了。”
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西蒙,他正等着我的翻译,“她说你和这个全国通缉的要犯长得很像。结婚是不可能了,她想把你出卖给警方,可以得到一千元的赏金。”
西蒙指了指照片,又指了指自己,张着大嘴说:“我?”他拼命摇着头,用英语提出抗议:“不,不,认错人了。我是美国人,大好人。这是坏人,完全不一样。”
我实在忍不住,一下大笑了起来。
“我赢了,”西蒙非常得意,邝向杜丽丽解释着我们的闹剧,我和西蒙则相视而笑,很长时间以来这是我们之间头一次这样开心,不知何时,我们之间调情的挑逗,已经变成了彼此的挖苦。
“事实上,杜丽丽说你和这个影星一样英俊。”
西蒙双手合起作作揖状向杜丽丽表示感谢,她也回敬他,并为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恭维而高兴。
“你知道吗,”我说,“由于某些原因,比如这样的光线,你看上去的确不同,很漂亮。”
“唔,真的吗?”他的眉毛一跳一跳的。
我感到有点尴尬,脸也发烧起来,“噢,也许吧,可能你看上去更像中国人的原因。”我转过身装作在看毛泽东的画像。
“你知道人们对结过婚的人是如何评说的,我们相处得越久,彼此就越像。”
我眼睛盯着墙上,心中却不明白西蒙这话的意思。“你看,把耶稣像挂在毛泽东的旁边,这在中国违法吗?”
“杜丽丽可能根本不知道谁是耶稣,她没准也把他当成明星挂着罢了。”
我正想问问杜丽丽这张耶稣的画像,邝突然转过身去,冲着门廊光亮处的黑影叫了起来:“进来!进来!”她好像一下变得忙碌不堪。“西蒙,利比—阿,帮他们搬搬行李。”我们那些年长的侍者把我们推到一边,搬进了一堆我们的提箱和拎包,箱底好像已沾了些粘土。
“把你的手袋打开。”邝对我说,还没等我去做,她已抢先把手伸了进去。我想她是要拿钱去付小费,谁知她却拿出了一包万宝路香烟给了这些老太太,妇人们高兴地依次把香烟拿走,随之抽了起来,一阵烟升雾腾之后,她们都走了。
邝把她的行李搬到右边一间黑洞洞的房间里,冲我示意道:“我们住在这里。”我猜想这间卧室一定非常简陋,而且一定不会有什么装饰。可是当邝打开窗户,让上午的阳光洒进房间时,我简直惊呆了,一张华丽的镂花双人床,上面挂着带幔帘的蚊帐,实在精美绝伦,甚至让我联想起我在联合大街的一家商店里梦寐以求的那张床。床上收拾得和邝平时一样,床单铺在床垫上,枕头放在叠好的被子上,端置在床脚。“大妈从哪儿弄到的?”我赞叹道。
西蒙抚摸着一只大理石贴面的梳妆台,台上的镜面银光闪烁:“我想这一定是他们从历次浩劫中留下的一件帝王遗物吧?”
“这都是些旧货,”邝不屑地挥挥手,露出得意神态,“在我们家放了很久了,‘文革’的时候,大妈把它们藏在草垛里,所以才都保存了下来。”
“保存?”我不解地说,“可最早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呢?”
“最早,是一个女传教士给我母亲的祖父的,为此还欠了一大笔债。”
“一大笔债?”
“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