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知青双手上伸,大声说:“空虚呀!寂寞呀!无聊呀!”
另一名知青:“不是在空虚中爆发,就是在空虚中毁灭!”
刘江坐起来问:“李君婷从县里回来没有?”
一名知青应答:“回来了,我看见她了。”
“把李君婷和冯晓兰都找来,再如法炮制一次?”刘江建议道。
武红兵也猛地坐起:“不许!”
刘江反驳他:“那你能想出点儿使大家不空虚的事儿吗?”
武红兵反问:“我怎么就不那么空虚?”
“你?”刘江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是装的,我们不善于装罢了。”
武红兵举起拳头:“我揍你!”
刘江跳到地上,连说:“别这样别这样,都听你的还不行吗?”说罢,朝大家使眼色,摆手。
武红兵又躺下了:“吹灯!都给我睡觉!”
“好好好,吹灯!睡觉!”刘江将油灯吹灭。
黑暗中有人大叫:“还是空虚!睡不着!”
武红兵的身影又猛地坐起:“谁喊的?哪个再喊,我拎着他脚把他扔出去!”
冯晓兰、赵天亮和春梅一家围坐着土墩儿吃饭,土墩儿中间是一盆稀汤寡水的面条,浮面上连油腥都看不见,只漂着葱白葱叶。盆边立着酱油瓶、醋瓶。人人手里端着泡了面条汤的小米干饭。
王大娘有些抱歉:“就十二个蛋,换得了酱油和醋,就换不成一斤挂面了。”
“还换了几盒火柴呢。”王大伯插嘴。
王大娘接着说:“可不,所以才换了半斤面。都当汤喝吧!”
“大娘大伯,太让你们费心了!”冯晓兰满含歉意。
赵天亮也说:“下次我可不敢来了!”
“以后还是常来着点才对嘛!”王大伯嚼着小米饭道,“再来,事先写封信,我们接信也有个准备。总而言之,保证让你下次来吃上待客的饭!”
春梅吃得特香,一个劲儿地往碗里兑酱油。王大伯看到了,说道:“那是怎么个吃法!”
“酱油味儿真香啊!”春梅咂咂嘴。
王大娘笑着说:“这闺女!以后把你嫁给个做酱油的!”
“光做酱油不行,还得连菜油一块儿做!”春梅补充道。
囤子用筷子一指春梅,再敲敲碗边儿。春梅立刻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吃饭。
王家住了三孔窑洞。中间的是灶间,左边大娘大伯住,右边春梅和冯晓兰住。自从冯晓兰住在王家了,囤子就住五保户韩奶奶家了。
横坐窗台上的赵天亮和坐在炕上的王大娘、冯晓兰聊天,春梅双手捧腮趴在炕上听着。窗敞开着,月亮很好,屋里虽然没点油灯,他们彼此也都能看清对方的脸。
赵天亮看看窗外:“会进蚊子吧?要不我下来,关上窗?”
“开着吧,凉快。”王大娘道,“坡底村就这点好,树木少,水少,蚊子也少。”
春梅调皮地指着赵天亮:“天亮哥的坐法真好笑,女人才那么坐!”
“尽瞎说!”王大娘拍了春梅一下,又对赵天亮说,“刚才你不是问你满囤哥怎么哑的吗?提起那事儿,我就伤心。都是你大伯的错儿……”
春梅打断她:“娘,你伤心就别自己说了,我替你说。我爹他从二十几岁起,就成了方圆百里的歌王。我哥刚能说句圄囵话儿起,他就教我哥唱。等我哥也二十几岁了,唱得比他还好。我哥那嗓子,喉咙一天浸过三遍油似的,比唢呐还亮!可我爹还不称心,非想让我哥和他当年一样,也成方圆百里的歌王。去年县里成立‘革委会’,些个夺了权的造反派,为了显示人气,把爱唱的召集在一块儿,比着唱,评什么‘红色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