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预备做棺材的。你替我告诉支书,村里拿去派点儿用场吧。我死后,挖个坑,随便埋……埋……哪儿……”
韩奶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大娘!”赵曙光不由双膝缓缓跪下,握住韩奶奶一只手,将脸伏在韩奶奶手上。
王大娘走到窑屋外边,极其平静地:“大家伙儿,都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女人们一片哭声,纷纷拥入窑屋。外面只剩下支书、男知青和囤子。
囤子不知为什么一转身猛跑而去。
支书:“唉唉,怎么……怎么这样了呢?她都没说要见我吗?”
赵曙光:“韩奶奶让我告诉您,有几块棺材板,她愿意捐给村里……”
支书:“你跟我说棺材板干什么呢?我问她说没说要见我!”
赵曙光张张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支书一蹲,失落地:“那就是没说喽?唉唉,死前跟我这支书都没句话说,我……我心里多别扭啊我!”
赵曙光将他扶起,劝慰:“支书,人活人死一口气,韩奶奶那一口气,不是一下子没喘上来嘛!您那么想多像小孩儿啊!”
王大爷躺在屋里,囤子跑回来,翻箱倒柜找出一支唢呐,拿衣襟用力地擦着。王大爷见状,坐起,惊诧地看儿子:“你翻出那东西干什么?”
囤子抬眼看父亲,嘴唇抖抖地说不出话,泪流满面。
王大爷:“你……你韩奶奶……走了?”
囤子点头。
王大爷让囤子将桌上凉着的一碗汤药拿来,把药一饮而尽。
他庄严地说:“儿子,不但你要送她,我也要送她。你为她吹,我也要为她唱。你韩奶奶生前最喜欢听我唱。她说过她来到这世上唯一的幸事,就是和一位歌王在一个村里住了几十年,能经常听我唱唱信天游……”
他一边说,一边穿衣下地。腿站不稳,摇晃了一下,被囤子一把扶住。
夜晚,皓月当空,星斗满天。
王大娘、冯晓兰、春梅坐在院子里,就着月光编扎花圈。
王大爷、支书、赵曙光在屋里开会。
支书对王大爷说:“老哥,曙光已经在写入党申请书了。那么,咱们这就算开次支部扩大会吧。韩奶奶走了,咱们现在就研究研究,要不要体体面面地把她发送了?她毕竟是全村岁数和辈分最大的人。如果草草埋了,谁心里都不是滋味,显得咱坡底村人太没人情味儿。可要当成一件庄重的事来办呢,她又不是什么英烈,我担心公社和县里问罪,说咱们坡底村带头搞‘四旧’,起坏影响……”
王大爷:“我先问你,指派人看护着点儿没有?”
支书:“囤子守在她那窑屋里,知青们也都愿意轮班陪着。”
“那就好。要是让野猫野狗的坏了老人容颜,咱们罪过大了。我的意思,当然要当成一件庄重的事来办。老人家自从‘解放’前流浪到咱坡底村,人品那还不是有口皆碑的吗?再往前论,她还当过妇救队长的吧?还冒险掩护过地下党的吧?‘解放’后,五保前,可算是咱坡底村的模范村民吧?”
支书点头应和:“那是,那是。”
王大爷:“你甭担心什么,有人问罪,我顶着。”
赵曙光也说:“我们郑郑重重地,全村人怀着乡亲对乡亲的真情怀来发送韩奶奶,不但可以加深咱们坡底村人之间的友爱关系,而且也是符合毛泽东思想的。”
王大爷:“把你的道理摆摆看?”
赵曙光:“毛主席在《为人民服务》这一篇文章中说过——‘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民族团结起来’。我们照毛主席的话做,谁又凭什么向我们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