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洛文知道,青凤正在大发她的爆竹脾气,也就不再强劝了。
下午,风声更紧。京津公路,运河两岸,脖子上挂着黑牌子的男人,剃了阴阳头的女人,从北京被赶下来,沿途不断遭到袭击,倒卧在血泊中,尸横路畔。
晚上,洛文愁眉苦脸地一进家门,只见青凤正在院子里焦急地打转转。
还没等洛文开口,青凤就神色张皇地说:“快躲起来吧!也把你那些书带着。听说不光杀人,还要烧书。”
于是,黑灯瞎火,还没有出满月的青凤,头上蒙着一条冬天的围巾,身穿棉裤棉袄,怀抱小莽和小卷,洛文身背一捆被褥,手提一口袋书籍;深一脚浅一脚,仓皇逃进了青纱帐,隐藏在茂草丛生的一座坟圈子里。
果然,半夜三更,女司令和她的人马乘坐八辆摩托车,高喊造反有理的战歌,冲入小龙门。他们手上早有一张黑名单,一进村就直奔温家;八辆摩托车的八盏车灯,直射出八道强光,女司令和她的人马,砸门的砸门,跳墙的跳墙。
“黑五类,滚出来!”女司令尖叫。
她的眉眼和脸型,酷似她的爷爷;而她的发式和打扮,腔调和神气,又跟她的旗手一模一样。
三间小屋,无声无息。
“妈的!屋里有人没有?”
女司令的两句男卫士,粗着嗓子叫骂。
“找谁呀?”室内,这才有个苍老的回声。
“黑五类!”
“你们找错门了!”老人慢声慢气地说,“这一户人家,住的是贫雇农。”
“你姓什么,叫什么?报上名来!”女司令喝道。
“我性温,叫良顺,扛了四十二年长工……”
“找的正是你!”女司令下令,“进屋搜捕。”
几名男女冲锋队员冲进屋去,七手八脚拖出了温良顺,按倒在地,踏上十几只脚。
“咱们先礼后兵。”女司令叉着两腿,双手权腰,“洛文跟他的黑婆娘,还有他的狗崽子,藏到哪儿去啦?”
“毛主席,救命呵!”温良顺凄厉地呼喊。
女司令恼火了,又一声令下:“用刑!”
于是,十几条鞭子、皮带、藤杆,嗖嗖带风,呼呼作响,狠抽猛打在温良顺那瘦骨嶙峋的身上。
“毛主席,你的小将打你的受苦人啦!”温良顺直着脖子惨叫。
但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温良顺血肉横飞,气息奄奄了。
“停!”女司令一挥手,“老东西,交出洛文一家人,宽大处理。”
温良顺想抬起头来,但是颈骨已经被打断了,他拼出最后一口气,从嘴里喷出一团血沫子,满啐在女司令的脸上:“你……这个……你们……这一群……小畜生!”
“消灭他!”女司令满脸血污,歇斯底里大发作。
这时,一辆广播车开路,后面跟随着四辆卡车和一辆大轿子车,沿运河大堤,赶奔小龙门而来。
“小将们!我们奉周总理的指示,要求你们立即停止在农村的行动,并把你们接回北京……”
在这个月黑杀人夜,从广播车的扩音器里,传送出救命的福音。
“撤!”女司令切齿有声,“又是他不准革命。”
说罢,她跳上首车,八辆摩托车夺路而走。逃到小龙门村外,从一条小河的土桥上疾驰而过,女司令翻车落水,人马乱成一团。广播车、卡车和大轿车赶到,把腰断腿折的女司令打捞上岸,连同她的人马装上了车,满载而归。
天刚大亮,小龙门还家家关门闭户,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直到日上三竿,才好像从噩梦中醒来。胆子大的人,蹑手蹑脚走出屋,站在墙根下,侧耳倾听墙外的动静;然后,踮着脚尖,打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