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还想把大力留在身边,将来有所倚重。”
“很好,很好。”齐柏年吩咐老仆人们吉,“你给众位客人安排食宿,不可怠慢。”
菖蒲搀舅舅回院里去,齐夫人已经在正院月亮门口,拄杖等候多时了。
“舅妈,您又为我提心吊胆了吧?”菖蒲嬉笑着问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呀!”齐夫人一块石头落了地,深深叹了口气,“还不快到后院看你娘去。”
菖蒲将舅父和舅母送到乘凉的假山石下,才到母亲居住的后院去。
后院,五间大房,两间小屋,院里有一棵怪松,几株老梅,数竿翠竹,两畦杜鹃花,还有一对古色古香的彩釉鱼缸,养几尾鱼和几蓬蓬,满院流荡着一股淡淡清香。
菖蒲的母亲并不是齐柏年的胞妹。齐柏年二十二岁考中举人,随母亲到城郊去祭祖,路遇从外地逃荒的一家三口。归途,那一对走投无路的夫妻已经双双吊死在路旁的歪脖树上,五岁的小女孩跪在父母的尸身下哀戚啼哭。齐老太太心如刀割,把小女孩搂在怀里,打发齐柏年买来两口棺材,请来地保,装殓掩埋了小女孩的父母,把小女孩带回家去。
齐老太太年轻守寡,只有一个儿子,于是就把这个孤女收为女儿,十分疼爱,取名齐梅,全家上下都叫她梅姑娘。梅姑娘聪慧超人,齐老太太让齐柏年教她读书;十八岁时,不但读完四书五经,而且通晓诗词歌赋。
齐老太太去世,梅姑娘跟兄嫂一起生活。齐柏年比她年长十六岁,齐夫人更比她大二十二岁,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兄嫂更是疼爱她。后来,齐柏年为她挑选了一位品学极高的青年才子;谁想红颜薄命,嫁过去没有几年,那位才子不幸身亡,梅姑娘带着孤儿菖蒲回到了娘家。齐柏年夫妇十分悲痛,觉得一生对不起小妹,也负罪于九泉之下的老母。这时候,齐柏年已经有了一点家产,就写下文书,将全部财产归于梅姑娘所有。
二十年过去,小菖蒲已经是二十几岁的北京大学毕业生,而当年二十几岁的梅姑娘,也已经是年过半百的梅姑奶奶了。
梅姑奶奶幽居后院,每日浇浇花,看看书,写写字,画松、竹、梅、莲,很少抛头露面;她的字如其人,画如其人,风骨峻秀,品格清高。
菖蒲快步走进后院的小门,大喊着:“娘,我回来啦!”
梅姑奶奶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身穿飘飘然的白绸衫和黑绸裤,手拿一柄缟素团扇,神态端庄深沉,恬静优雅。
“啊,又长高了!”梅姑奶奶微笑着,“学问呢?”
“明天再请您‘殿试’!”菖蒲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娘,您猜我遇见谁啦?”
“谁?”
“您最喜欢的人,常常挂念的人。”菖蒲望着母亲的眼睛。
梅姑奶奶的眸子一亮:“难道是她?”
“她又是谁?”蒲明知故问。
“是你芳倌儿姐姐?”
“娘真料事如神!”菖蒲笑了。“她跟夏竟雄先生秘密住在北平香山,约我在颐和园见了面。”
“对你必定有所教诲吧。”梅姑奶奶欣喜地问道。
“训导甚多,大受教益。”菖蒲兴奋地说,“夏先生还让我给舅舅捎来一封长信,希望将学校办成训练抗日战士的地方。”
“快给你舅舅送去!”梅姑奶奶催道。“今天下午,殷县长带来三封电报,听说倭寇兵犯北平城,战事吃紧,你舅舅十分心焦。”
“唉呀!”菖蒲全身像着了火。“昨天夜晚火车经过卢沟桥,走出二三十里,隐隐约约听见枪炮声,原来是日军发动了战事。”
“快到书房去,快到书房去。”
菖蒲扭头就走,忽然又转过身,说:“娘,我在路上结识了几个人,其中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