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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还有一回,是今年清明节,周檎回家来给外祖母和母亲上坟,从通州带回三个花圈。一个花圈上写着外祖母的姓氏,一个花圈上写着母亲的姓氏,一个花圈上写着他父亲的名字,还安放着他父亲的一张放大照片。周檎的父亲死在玉田,尸骨未回,是在一块青砖上刻上姓名,跟他母亲合葬的。吉老秤一见周檎父亲的照片,涕泪滂沱,哭叫一声:“党代表……”昏厥过去,被柳罐斗架走。这个场面,何满子亲眼看见,也大哭起来。

    现在,这爷儿俩在钉掌铺的小屋里密谈。周檎每说一句,吉老秤就答应一声:“是喽!”何满子觉得,吉老秤跟周檎的感情,就像戏台上的孟良和焦赞对待杨宗保一样。

    “满子,满子!”站在阳光下暴晒的牵牛儿,汗珠子像下雨似的从阴阳头上滴答着,“别生我气了,跟我到河边玩去。”

    “我不去!”何满子的头昂得更高了。

    “我给你捉一只花翎小鸟儿。”牵牛儿恳求说。

    “不去!”

    “我再给你用柳条编个鸟笼子。”

    何满子的心动了,悄悄地瞟了牵牛儿一眼,问道:“一只花翎小鸟,再配上一个红皮水柳鸟笼子?”

    “我还要给你逮一只大肚子蝈蝈儿,”牵牛儿眼里流露出希望和笑意,“再配上一只三转八楞的蝈蝈篓子。”

    何满子的心高兴得直打小鼓,他坐不住了,在凉棚下打起转转。

    钉掌铺小屋里,吉老秤正以震耳的嘁喳声说:“我埋了一支枪……”

    “低声!”

    何满子忙站住了脚,向牵牛儿一挥手,说:“你走吧!我不去。”

    “我背着你!”牵牛儿可怜巴巴地说。

    何满子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去。”

    牵牛儿说:“那就让我跟你坐一会儿。”说着,眼含着泪水向凉棚下走过来。

    “站住!”何满子突然喝道,“不许你走过来。”

    牵牛儿又乖乖地站住了脚,嘟嘟哝哝地说:“满子,我知道你不跟我好了。”

    “牵牛儿哥,我跟你好。”何满子觉得对不起这个好朋友,眼里也噙满了泪花,“檎叔跟秤爷在屋里说话,别打扰他们爷儿俩。”

    “檎哥儿,一言为定!”屋里,吉老秤跟周檎猛一击掌,纵声大笑。

    周檎兴冲冲地走了出来,拍了一下何满子的肩膀,说:“满子,咱们再到你端午爷家串门去。”

    “我也正想去看我干娘!”何满子笑嘻嘻地说。

    他牵着周檎的衣襟儿,蹦蹦跳跳地走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牵牛儿,嘴一咧哇哇大哭。

    “过来吧,让我的牛儿受委屈了。”吉老秤柔情地喊道,“秤爷接着给你剃头。”

    牵牛儿却犯起了牛脾气,一动不动;吉老秤奔过去,把他挟到凉棚去。牵牛儿踢蹬着两条腿,吉老秤降伏不了他,只得像给倔骡子钉掌一样,把牵牛儿上了桩;然后打开剃刀,接着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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