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子!
挥舞着国旗为他们送行。
人山人海的港口,新兵们登船。金子安次在船上凝目四望,见到人群中的父亲,他举着一幅写有“金子安次君,庆祝出征”的大字锦旗,旁边站着母亲。
“他们想告诉我,妈妈在这里哟。太多人了,没拿锦旗的话,人海中找不到。”金子安次说,当时部队规定新兵不许挥手,不许讲话,只能敬礼。“说不定已是永别,有些小子不顾一切地挥手。”
军乐队开始演奏《友谊万岁》。向父母敬着礼的金子安次,变得伤感万分。
船起锚了,送行的人影越来越小,金子安次心想:“一定要活着回来。”
船驶往中国。新兵们已经听说,习惯用“鬼”来形容凶残恐怖之物的中国老百姓,憎恨地称日本兵为“鬼子”。他们没多想这个词的含义,一心想着,一定要做个英雄,活着回来。
“为了天皇陛下”学会杀人
船在青岛靠岸。新兵们乘火车到了济南,分别转往各自的部队。金子安次前往位于兖州的华北派遣军独立混成第十旅团(后整编入第十二军第五十九师团)第四十四大队报到。
在第四十四大队兵营,金子安次和其他人一起,开始接受新兵教育——用金子安次的话说,不折不扣全是杀人训练。
每天清晨6点,天还没亮,军号声响起,新兵们在慌乱中起床,急匆匆冲向操场。“如果迟到,此时首先被打。”金子安次说,大家赤裸上身一起做运动,“冷得要命,真是寒风刺骨呀。”
金子安次回忆,室内上课的教科书是《步兵操典》、《作战要务令》。国际法方面,比如《海牙陆战规则》讲义里只字未提,士兵们都不知道有这些条约的存在。
每晚就寝前的列队集合,新兵会被教官点名要求背诵《军人勅谕》,背不出来的就被打。《军人勅谕》用古文写成,字里行间,尽是对天皇的尊奉。
在新兵们心目中,天皇的地位是神圣的。金子安次记得,从读小学起,学校就实行“天皇是活着的神,日本是神的国家”这种教育,校园里有一座“奉安殿”,供奉着天皇照片及《教育勅语》,学生们经过,必须行“最敬礼”——全身成一直角鞠躬。“粗心大意忘记敬礼,被视为不敬,会给老师打。”从小到大,天皇是神这想法,他深信不疑。
即使有人例外,也无法超脱。
1943年入伍的河村太美雄在回忆录中写到他就读师范学校时的情况:
对于军国化的学校生活,有些人老老实实并不热心追求;也有些人持有怀疑:“这样做对吗?”也有的人认为应该用其他的方法。这些人都成为打击的目标。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谁都被迫承担着军国主义,而争先带头:“我要成为皇军士兵的先锋。”从内心里封闭了对困难的真实的追求,而被那些看起来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的个人利益所迷惑。专横跋扈的军部以权力为背景,把国体论及侵略政策作为神圣的东西抢先渗透到师范学校。在“磨炼皇国国民”、“归一天皇”这样的锦旗下,教师、学生的人格、才能、人权都被否定了。那时的教育界是今天难以想象的。
教育的军国化,当然是从小学到大学、研究所全部推行的,自由主义的教授多数被捕入狱。那些什么也不知道的纯情无瑕的、没有怀疑批判能力的青少年,不可抵挡地转化成军国青少年。
新兵们总是听到教官说,中国人是劣等民族,杀了劣等民族的人,灵魂就会得到拯救。日复一日,新兵们逐渐相信,为天皇去征服一个劣等民族是自己生来的神圣使命。金子安次说,新兵们上战场前写遗书,都会写上“为了天皇陛下”这样的话。
新兵教育的最后一项内容是作战教育,包括露营、抢掠、屠宰抢来的家畜等,还有一项,就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