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着偷偷塞进去一些东西——派翠西亚?康薇尔《黄蜂窝》
的皇后命名,台湾一般不理或不知道此一历史过程而译为夏洛特,让她显得中性而透明,甚至印象里偏向雄性,带着淋漓蒸腾的一身汗味,这是因为——我们这么说好了,夏绿地城,这里或该叫夏洛特,距篮球之神迈克尔·乔丹的家乡没太远,当然,乔丹打的是芝加哥公牛队,但这告诉我们,这股男性的汗味究竟从何而来。
这寻不寻常呢?在现实世界中也许还好,美国有这么多城市、这么多个市警局,说不定就真有如此特例,但起码在犯罪小说史上却几乎是首见的。这里,在小说和人生现实之间,我们通常有个不假思索的迷思,认定人生现实是僵固的、一成不变的,比较奇怪比较不寻常的事情只会在允许幻想的小说世界发生,但事实并不真如此,尤其是比较认真比较严肃比较有问题想问而且还试图讲出个道理的小说。原因我们只简单扼要来说,现实人生,不只是外表上的芜杂无序而已,更要命的是,各式各样事情的发生、存在和复归消灭是根本不必跟我们附带理由的,它就只是我们看到的这样,光靠无止无休的局部性偶然或者笼统的整体“命运”就直接成立了,因此,在每一处的现实人生边界,总蜉蚁般泡沫般不断冒出来太诡异、太荒唐凸梯、乃至于太戏剧性太“虚假”的东西;但小说家却是远比上帝需要讲道理的职业,不拥有如此完整而且野蛮的自由,小说不仅仅是看到,而且是个认识过程,从发生的、由来的、发展的过程到将来的可能性,必须理出个或松或紧的头绪来,即便是偶然是命运,也得当一个认识和思考对象来处理过,就像莎士比亚的悲剧尤其是《麦克白》那样,因此对小说而言,有太多人生边际之事,或因太短暂、太泡沫、太没内容云云不值得处理,或因太单一、太特例、太寻不出理路云云得耐心搁置着暂时不处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提到六十个女人,只为着偷偷塞进去一个名字——我们拿博尔赫斯这么美好而且丰饶的发见来谈职业和志业,当然有点糟蹋东西之感,还好这并非用后即弃,我们可以一直记着它保有它,他日读其他小说、想其他事情时也依然美好如新而且带来启示。
康薇尔的小说,外表上很容易分类归档到侦探犯罪小说的某一个既有的亚类型之中,但实质内容则不然。比方说,女法医史卡佩塔系列,不就是当前极火红、尤其因为有个李昌钰更在台湾成为神话的科学鉴识办案小说吗?大黄蜂系列的如此中心人物构成,不就是行之有年的所谓警察(程序)小说吗?但我们已再三见识到了,史卡佩塔这位专业修为过人的首席州女法医,并非只在解剖室里操持锋利冰冷手术刀、透过显微镜看分解成微粒的世界而已,那是她的职业,她的主要生命技艺位置,她第一眼被社会辨识、第一句被用来介绍的最独特最醒目部分。事实上我们知道,人穿着社会制服一天工作八小时或加班到十小时,而就像水滴复归泯灭于海洋之中似的,我们每天仍有十四到十六个小时得过,当然,无形的社会制服仍会渗透到这部分来,是社会机制的不懈侵扰,但有来有往,在我们板起脸行走于专业职场的那段时间里,制服底下,仍包藏着,或者说根本包藏不住的,我们仍是个完整的人,我们的心思时时游离出去,我们说着并非总是专业性的语言,即使在最忙碌最工具化如左派大声抨击的焦头烂额劳动时刻里,我们内心仍断续响起自己微弱的声音,我们仍有自己的独特心事,从那十四到十六小时携带过来的。
阅读史卡佩塔小说,我们知道并也惦记着她的法医身份,可我们也时时迷失在康薇尔所提供的、她这个人具体心事具体经验细节的多层次多歧路生命之中,就像我们认识一个人久了、多了、深了,我们当然还是晓得他的职业身份,可是你不会神经病到只从这个视角去看他。
在进一步来说完整的康薇尔和作为侦探犯罪小说家的康薇尔,谈职业和志业的相互拮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