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着偷偷塞进去一些东西——派翠西亚?康薇尔《黄蜂窝》
和渗透之前,我们来看一个动人的文学书写诡计,以及一次美丽的发现。
聪明到一种一言难尽地步的博尔赫斯,在他读但丁九篇(谦称为)随笔之一的《贝雅特丽齐最后的微笑》文中,谈到书中或者说文学中最悲伤的三行诗,是但丁在他挚爱的贝雅特丽齐引导下走向光明的天国,然而,就在登上完全由光组成的最高天那一刹那,贝雅特丽齐却离开了他,就像在现实尘世中她两度(先是嫁予他人,然后二十四岁就死去)离开他一般,只除了更美丽更圣洁也更绝望。
仿佛在微笑,又朝我看了一眼。
而且,人总会累的、会生病衰弱、会所料未及,而且还一定会苍老,除了死亡的最终保护,我们总存在着力有未逮修补不到的生命裂缝,也因此,人才独居不好需要同伴,需要彼此善意的相待,需要一个更好一点的社会。
假小说中的真东西<\h3>
所以关于这三行诗,不容易被发现它的悲伤乃是因为,博尔赫斯指出:“事实上,其中的悲剧成分与其说是属于作品,不如说是属于作者;与其说是属于作为主角的但丁,不如说属于作为撰写者和创作者的但丁。”
因此,康薇尔在最传统雄性统治领域的警察世界中,把这两位可敬、世故而且仍美丽的女性推上最核心的位置,我们很可能得认定她是有意的,问题不在于现实的夏绿地城乃至于有哪个了不起的城市曾经如此,而是,她意欲何为?
我个人甚至觉得黄蜂窝这个系列重叠的部分极可能更多,更贴近康薇尔自己,只因为史卡佩塔系列里法医这个身份太醒目、太专业又太有自身的想像力了,其他部分自然相对地隐没下去,从而不能像黄蜂窝那么均匀;而且,追根究底来说,康薇尔的人生之所以不凡,并不在于她的任一种身份(每一种身份都有成千上万人担任过),而是所有这些身份浓缩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必然化学效应,其中的关键是性别,而黄蜂窝系列最特别的地方正是性别。
一般而言,我们总是把人的职业和志业对立起来,认为只有极少数幸运的特例之人才可能让此两者合而为一,其他如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为着安全、为着温饱,为着其他形形色色的情非得已理由,我们只能二选一,而且这个“一”只能是无趣的职业,从而,志业只能像一个隐藏着的好梦,夜深时少年心志一样拿出来摩挲一下擦拭一下,或好一些,当成一个遥遥的目标,它可以增强我们职业工作的耐力和韧性,并暂时以业余的、私密的、无任何经济性功利性效益只能由职业喂养的兴趣嗜好形式保存下来,希冀有朝一日。
而完整的康薇尔是什么意思?该如何说明?这里我们不得不损伤完整的加以分割来讲——从康薇尔本人具体的生平经历和生命大事来看,我们已晓得的至少有这么几桩:她念过法律,当过警察,跑过新闻,还众所皆知地担任过和一具具横死尸体紧密相处的法医助手,此外,她还是一名出过纠纷的同志云云。而这些已有着危险、犯罪乃至于死亡清楚印记的奇特经历和身份,却又无可遁逃地建立在她天生的女性躯体条件上头,这使得所有的危险、犯罪和死亡登时有了乘数放大的效果,成为一趟难以言喻的奇特半生历程,我们并不难据此在心中浮现出一个基本生命图像来,这个图像,参差叠映在史卡佩塔身上,也参差叠映在此番魏丝为首的一干人等身上。
我个人以为,在人的职业和志业之间,这样持续的渗透和讨价还价,不仅对我们的身心健康有益处,而且才是它真真正正的主体样貌。
在任一种职业工作必然时时袭来的沮丧心绪中,这些话我们都很容易听进去而且愿意挺身作证;然而,在真实日子里,事情却也很少会发展到如此极致如此戏剧性的地步。比较不生气的时候,我们可以承认,职业工作并非单薄如纸且坚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