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道德家的广岛
,少年几乎是背着我,把我带到救护所的。他名字、住址都没有告诉我,不知不觉地就像一阵风似地混到人群里去了。”
从《广岛的证词》中,人们看到的既不是从轮渡上投海自杀的那类老人,也不是与死去的年轻人持续着孤独的对话,以至发疯的那类老人,而可以说它讲述的是一位最具反抗性的老人的故事。这位老人“并非由于绝望”、“也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身体不适”,而是因为如果牺牲了,其影响将波及到禁止核试验的方向上去,才尝试在原子弹受害者慰灵碑前剖腹的。可是腹部的皮肤并不接受他那好容易才拿起的小刀。老人“不想苟活丢人现眼”,于是就去刎颈。然而,两次受到核辐射而得了原子病的这位老人在体力上真的能够保证他实现一死么?那是不可能的。抱着这种奇妙的想法,有着敏感自尊的老人,躺在广岛市民医院的床上,一直叨念着“终于活着丢人现眼了”。老人之所以下决心自杀,就是因为日本禁止原子弹氢弹协议会没有勇气直接抗议赫鲁晓夫恢复核试验的声明的缘故。那是忧郁的1961年9月的事。据说这位老人狷介孤高有孤独癖。在医院,对同室患者都不爱搭话。后来,他音讯杳然。
难道他仍然抱着“活着丢人现眼”的屈辱感,并对核试验暗蓄着一股怒火而生活的吗?对此,今年夏天,我在广岛所见到的人们,谁也不知道。只有一点事实是清楚的,老人在剖腹之际,准备好的9封抗议书,美国、苏联大使馆以及所有的抗议对象均对之悍然不理。
原子弹爆炸以后,说起广岛的老人,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家族成员,只有自己残存下来。这不仅只是几个典型的例子,而可以说是十分普遍而深刻的问题。广岛的休憩之家举办的所谓原子弹爆炸后对孤老的救济,实际上是企图直接适应这个问题的一场运动。就是使他们的身体得到康复,好从原子病医院出院。须知这些老年患者并没有去处,而且威胁他们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癌症。那确实是由于原子弹爆炸引起的,和它有着很深的渊源。关于这些癌症的征候我已经表述过了。“上了年纪的,只剩下一个人,年轻的都死了。”这感慨万端的证词我也谈过。我在多次广岛之行中不是听到过对这种反常现象的悲叹吗?他们一面谈着这种反常现象,一面在他们这些老年幸存者眼里,常常蒙上一种与悲哀或愤怒的情感迥然不同的阴影。如果不怕说错,似乎是一种羞耻感在作祟。而我也在这一点上,受到了最强烈的震撼。
在《广岛的小河》第十期上有这样的记载:几个老人没有自杀,也没有发疯,就这样忍受下来,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日常生活。这是原子弹爆炸后最为安稳的三位孤老的生活。无疑对一般人来说,保持他们平静语调这种异乎寻常的忍耐力,大概不能不说是一种难以控制的平衡吧。
“我今年72岁。原子弹爆炸时,我在广岛市西口的太田川放水路附近的一家屠宰场做工。时值盛夏,我胸前只挂着个作业围裙。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就那个姿势,仰面朝天地飞到办事处前的水泥地上。在屠宰场是赤脚作业,脚上扎了许多碎玻璃。在各种异常的响动的包围中,我持久地处于一种无知觉状态。
“在昭和21年2月末,我眼睛突然疼得不得了,就到市里的A医院去诊治。眼睛已渐渐看不清什么了。附近医院的医生也都看过了,全是白费。
“直到爆炸之前,我没用过一次药,身体渐渐衰弱下来,去年12月终于作了肝脏和盲肠的手术。结果,知道胰脏也不好。适逢太田川放水路的工程重新开工了,市营电车要在那里通过,谁也不得不离开工地。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想寻死,可又想这样死也太没价值。我这样劝诫自己,于是就改变了主意。”
后来他的老伴死了,身边唯一的亲人患小儿麻痹的侄儿不久也结婚走了,他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孤零零的人,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