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人,一个人;手,两只手
分醒目地偏卡在那头黑发上,水葱儿一样地立在那里,人一下子显得“条儿”了许多;她上身穿着一件白底蓝韵的枣花布衫,下边是偏开口的毛蓝裤子,带襻儿的黑鞋,白丝线袜子,衬得人也素了许多。她丫站在那里,就像是粉灰的夜气里剪出的一个水墨样的倩影儿,婷婷的,王玉的。她家生活好啊!那脸庞正对着他,两只大眼亮亮的,嘴唇半含着,脸上羞出一片水窝红;那胸脯一起一伏的,就像是两只卧着的免儿在一探一探地蹦……刘汉香说:“那人要是再不来。我就走了。”
冯家昌一怔,脱口说:“谁?”
刘汉香身子扭了一下,说:“那人。”
这时,刘汉香又说:“你看我头上的‘卡子’好看么?”
他看了她一眼,说:“卡子?”
刘汉香用手摸了那只卡在头上的“白蝴蝶”,说:“我哥从北京捎回来的。他复员了。他说是‘有机玻璃的’,好看么?”
他随口说:“好看。”
她说:“真的?”
他说:“我骗你干啥?”
接下去就沉默了,仿佛一下子都没了话说。林子里的夜气一岚一岚地漫散着,虫儿在草丛中呢喃,月光又晦下去了,只有人的呼吸声还重着……
这时,刘汉香弯下腰去,在渠埂上铺了两方手帕,先是铺得近了些,尔后又稍稍地挪开一点,自己先坐下来,说:“坐吧”
他却没有坐,只是就地在渠埂上蹲下来,离她有四五尺的样子。
夜越来越模糊了,只有那一方蓝格的白手帕还在暗中亮着……她看了他一眼,嗔道:“你怎么不坐?坐嘛。”
他说:“我蹲习惯了。”
她说:“你坐近一点,我都看不见你了。”
他很勉强地往她跟前挪了挪身子,仍是蹲着,含含糊糊地说:“我裤子……脏。
她说:“我不。你坐,我就要你坐。”
他心里的火一下就烧起来了。他心里说,坐就坐,我怕什么?这么想着,他终于坐到那方汗巾上去了。
刘汉香说:“你听,夜静了,夜一下子就静了。”
是的,夜静了。夜一静,人的呼吸就显得粗了。待冯家昌坐下之后,突然觉得那屁股下坐的不是“汗巾”,而是一座肉做的“火炉”!那还不仅仅是“火炉”,那是“飞毯”,是“迷香”,是“热鏊子”,是“乱麻窝”,是“枣疙儿针”,是蹦进裤裆里的“跳蚤”,是七七八八的虱……只觉得头晕腾腾的,身上汗浸浸的,裆里热辣辣的。
停了一会儿,刘汉香轻声说:“你的脚就不疼么?”
他头晕,他没听清,就问:“啥?”
她说:“你的脚……?”
他说:“不疼。磨出来就不疼了。”
她说:“你的脚步声跟别人的不一样,只要你一走,我就知道,那‘狠’人来了。”说着,她忍不住“吃吃”地笑了。
他说:“你笑话我呢?”
她忙说:“不,不是。你的脚步重,吃地。我一听就听出来了。同学多年,你那大茬子步,咚,咚,咚的,夯一样,就像是砸在人家……心口上。”夜越来越暗了,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小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话找话说:“你笑话我。”
她说:“在学校里,你也不理人……”
他说:“说谁呢?”
她语无伦次地说:“还有谁呢?那个‘狠人’。他眼里有人么?直着来直着走。夏天里不穿鞋,冬天里也不穿鞋,那裂口一道一道的,真让人看不过去……”
他说:“我弟兄五个,我又是老大……”
她又急急地说:“在学校里,我老看你吃那长了毛的红薯。你怎么老是背红薯,就不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