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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奥多勒斯•凡•高驾车到布雷达火车站接他的儿子。他穿着牧师的厚厚的黑色上衣、宽大的翻领背心和浆过的白衬衫,黑色的大领结遮盖了一切,只露出高领的一狭条。文森特一眼先看到父亲脸上的两个特征:右眼皮比左眼皮低,把右眼挡去了一大半;嘴的左面有一根细细的直线,右面厚而丰满。
他的眼睛呆板,眼神简直在表白:“这就是我。”
曾德特的人们一看到泰奥多勒斯牧师戴上高顶丝帽,就晓得他到周围去做好事了。
他一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竟没有取得更大的成就。他总觉得早就应该在阿姆斯特丹或海牙一个重要的教堂中被委任圣职。被他教区内的居民称之为漂亮牧师的他,受过良好的教育,生性和蔼,品行端正,勤于圣职。然而,二十五年来,他一直在曾德特这个小村子里默默无闻。在凡•高六兄弟中,唯独他没有成为国内的著名人物。
文森特诞生其中的教区牧师住宅是一幢木屋,座落在通往市集的路的对面。厨房后面是一个花园,园内长着刺槐,几条小径穿过细心培植的花卉。
教堂是一幢小木屋,就在花园后面的树林里。教堂两侧有两扇配着普通玻璃的哥特式窗,木头地板上放着一打左右的硬板凳,柱子旁老是放着一些取暖的火盆。教堂的尽头有几级台阶通向安放手摇风琴的地方。这是一个举行礼拜仪式的严肃而又简陋的地方,弥漫着加尔文及其宗教改革的精神。
文森特的母亲安娜•科妮莉娅在前窗边望着,车尚未停稳,她就把屋门打开了。她慈爱地把儿子抱在自己丰满的胸前时,已经觉察出她的孩子有点不对头。
“我亲爱的儿子,”他咕哝着。“我的文森特。”
她的眼睛始终张得大大的,一会儿呈现蓝色,一会儿呈现绿色,温柔地打量着,带着能把人看透但又十分宽厚的神色;鼻孔两边下垂到嘴角的隐约皱纹,随着光阴的流逝而加深了,愈是强烈的印象促使她脸上浮现出笑容的时候,皱纹亦就变得愈深。
安娜•科妮莉姬•卡本特斯生于海牙,她的父亲在海牙有“御前装帧师”
的誉称。威廉•卡本特斯的事业繁荣,当他被选中装订第一部《荷兰宪法》后,开始誉满全国。他的几个女儿中,有一个嫁给文森特•凡•高叔叔;第三个女儿,嫁给阿姆斯特丹著名的斯特里克牧师,她们都是很有教养的闺女。
安娜•科妮莉姬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妇人。她看不到,亦不知道世上的邪恶。她只懂得懦弱、磨难、困苦和忧虑。泰奥多勒斯•凡•高也是一位好人,可是他深知邪恶,对一切邪恶深恶痛绝。
餐室是凡•高住宅的中心,那张在晚饭后、碗碟收拾干净的大桌子,是家庭生活的中心。一家人亲热地聚在油灯下,共度一天的晚上。安娜•科妮莉娅为文森特担心,他消瘦,变得易于冲动。
“有什么不对头,文森特?”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她问。“我看,你的气色不太好。”
文森特环桌扫了一眼,安娜、伊丽莎白和维莱米恩,这三个奇怪的姑娘,恰巧都是他的妹妹,全坐在那儿。
“没有,”他说,“没什么。”
“你觉得伦敦合你胃口吗?”泰奥多勒斯问。“如果你不喜欢伦敦,我就对你叔叔文森特讲,我想他会调你到巴黎去。”文森特很不耐烦。“不,不,不必!”他高声回答。“我不想离开伦敦,我……”他抑制着自己。“文森特叔叔要调我的话,我相信,他自己会想到的。”
“那就随你便吧。”泰奥多勒斯说。
“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