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二十四小时后,他安静下来了,跟雷伊医生谈着那事情。他每天作一点点画,在乡野散步,回到医院吃晚饭和睡觉。有时候,他感到精神上难以形容的极度痛苦,有时候,未来和不可避免的境况的面纱,似乎在眼睛的眨巴之间揭了开来。
雷伊医生准许他再度作画。文森特画了一张以阿尔卑斯山为背景的路边的桃园,一片暗银色——银色衬着蓝色而变成了 绿色——叶子的橄榄树丛和橙黄色的耕地。
三个星期以后,文森特回到黄房子。但现在的市镇,特别是拉马丁广场,对他怀着敌对的情绪。割掉的耳朵和有毒的汤,无法使他们平静地接受下来。
阿尔人坚信是绘画把他逼疯的。文森特走过的时候,他们盯住他看,大声地评论,有时候甚至躲到街对面,避免从他身旁经过。
镇上没有一家饭店准他跨进大门。
阿尔的孩子们聚集在黄房子前,恶作剧地作弄他。
“疯浪子!疯浪子!”他们大声叫喊。“把另一只耳朵也割下来吧。”
文森特把窗关闭。孩子们的叫声和笑声还是飘了进来。
“疯浪子!疯浪子!”
“痴子!痴子!”
他们编了一首小调,在他的窗下唱着。
疯浪子是个痴子,他割下了自己的右耳。
不管你怎样叫喊。
痴子什么也听不见呀。
文森特试图跑出去躲开他也们。他们紧钉在屁股后面,穿过街道,走入田野,一大群又唱又笑的兴高彩烈的小淘气鬼。
聚集在黄房子前的儿童一天天多起来。文森特用棉花塞住耳朵。他在画架上作画,复制他的作品。孩子们的叫喊声穿过裂缝和墙壁。叫喊声烙入了他的脑袋。
稍大的男孩们益发胆大了。他们象小猴子般地爬上落水管,坐在窗槛上,朝房间里张望,在文森特的背后乱叫。
“疯浪子,把另一只耳朵割下来。我们要你的另一只耳朵!”
拉马丁广场上的喧闹日益厉害起来。男孩们竖起木板,从板上爬到二楼。
他们敲开窗门,伸进头去,向文森特扔掷东西。底下的人群鼓励他们,又叫又唱。
“把另一只耳朵给我们。我们要另一只耳朵!”
“疯浪子!要糖吗?当心,有毒的!”
“疯浪子!妥汤吗?当心,有毒的!”
疯浪子是个痴子,他割下了自己的右耳。
不管你怎样叫喊,痴子什么也听不见呀。
男孩们坐在窗槛上,引得下面人群的喝彩,他们一起愈来愈高声地大唱。
“疯浪子,疯浪子,把你的耳朵抛给我们,把你的耳朵抛给我们!”
“疯浪子,疯浪子,把你的耳朵抛给我们,把你的耳朵抛给我们!”
文森特摇摇晃晃地从画架前站起来,窗槛上坐着三个调皮鬼,欢唱着。
他对他们破口大骂。他们爬下木板。底下的人群咆哮起来。文森特站在窗前,俯视他们。
天上飞过一群燕八哥,成千上万只鼓翅噪叫的燕八哥。它们遮住了拉马丁广场的上空,朝文森特猛扑下来,撞击他,塞满房间,包围他,飞穿他的头发,飞进他的鼻、嘴和眼,把他埋在一片厚厚的、没有空气的、扑翅的黑云之中。
文森特跳上窗槛。
“滚开!”他尖叫。“你们这批小鬼,滚开!看在上帝的面上,别来吵我!”
“疯浪子,疯浪子,把你的耳朵抛给我们,把你的耳朵抛给我们!”
“滚开!别来吵我!听到吗,别来吵我!”
他从桌上拿起面盆,往下朝他们掷去。脸盆在下面的鹅卵石上跌得粉碎。
他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