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呢?”
“我不知道。人的精神。”
“你认为自己是个人吗?”
“是的。”
“如果你是人,温斯顿,那你就是最后一个人了。你那种人已经绝迹;我们是后来的新人。你不明白你是孤家寡人?你处在历史之外,你不存在。”他的态度改变了,口气更加严厉了,“你以为我们撒谎,我们残酷,因此你在精神上比我们优越?”
“是的,我认为我优越。”
奥勃良没有说话。有另外两个声音在说话。过了一会儿,温斯顿听出其中一个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声音。那是他参加兄弟会那个晚上同奥勃良谈话的录音带。他听到他自己答应要说谎、盗窃、伪造、杀人、鼓励吸毒和卖淫、散布梅毒、向孩子脸上浇镪水。奥勃良做了一个小手势,似乎是说不值得放这录音。他于是关上电门,说话声音就中断了。
“起床吧,”他说。
绑带自动松开,温斯顿下了地,不稳地站起来。
“你是最后一个人,”奥勃良说。“你是人类精神的监护人。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把衣服脱掉。”
温斯顿把扎住工作服的一根绳子解开。拉链早已取走了。他记不得被捕以后有没有脱光过衣服。工作服下面,他的身上是些肮脏发黄的破片,勉强可以看出来原来是内衣。
他把它们脱下来扔到地上时,看到屋子那头有一个三面镜。
他走过去,半路上就停住了。嘴里不禁惊叫出声。
“过去,”奥勃良说,“站在两面镜子中间,你就也可以看到侧面。”
他停下来是因为他吓坏了。他看到一个死灰色的骷髅一样的人体弯着腰向他走近来。样子非常怕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这人就是他自己。他走得距镜子更近一些。那人的脑袋似乎向前突出,那是因为身子佝偻的缘故。他的脸是个绝望无援的死囚的脸,额角高突,头顶光秃,尖尖的鼻子,沉陷的双颊,上面两只眼睛却灼灼发亮,凝视着对方。
满脸都是皱纹,嘴巴塌陷。这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脸,但是他觉得变化好像比他内心的变化更大。它所表现的感情不是他内心感到的感情。他的头发已有一半秃光了,他起先以为自己头发也发白了,但是发白的是他的头皮。除了他的双手和脸上一圈以外,他全身发灰,污秽不堪。污垢的下面到处还有红色的疮疤,脚踝上的静脉曲张已溃疡成一片,皮肤一层一层掉下来。但是最吓人的还是身体羸弱的程度。胸口肋骨突出,与骷髅一样,大腿瘦得还不如膝盖粗。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奥勃良叫他看一看侧面。他的脊梁弯曲得怕人。瘦骨嶙嶙的双肩向前弯着。胸口深陷,皮包骨的脖子似乎吃不消脑袋的重压。如果叫他猜,他一定估计这是一个患有慢性痼疾的六十老翁的躯体。
“你有时想,”奥勃良说,“我的脸——核心党党员的脸——老而疲惫。你对自己的脸有什么想法?”
他抓住温斯顿,把他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
“你瞧瞧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他说。“你瞧瞧自己身上的这些污垢!你脚趾缝中的污垢。你脚上的烂疮。你知道自己臭得像头猪吗?也许你已经不再注意到了。瞧你这副消瘦的样子。你看到吗?你的胳膊还不如我的大拇指和食指合拢来的圈儿那么粗。我可以把你的脖子掐断,同折断一根胡萝卜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你知道吗,你落到我们手中以后已经掉了二十五公斤?甚至你的头发也一把一把地掉。瞧!”他一揪温斯顿的头发,就掉下一把来。“张开嘴。还剩九颗、十颗、十一颗牙齿。你来的时候有几颗?剩下的几颗随时可掉。瞧!”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有力地板住温斯顿剩下的一颗门牙。温斯顿上颚一阵痛。奥勃良已把那颗门牙扳了下来,扔在地上。
“你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