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经在烂掉了,”他说,“你已经在崩溃了。你是什么?一堆垃圾。现在再转过去瞧瞧镜子里面。你见到你面前的东西吗?那就是最后的一个人。如果你是人,那就是人性。把衣服穿上吧。”
温斯顿手足迟钝地慢慢把衣服穿上。他到现在为止都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么瘦弱。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落在这个虎穴里一定比他所想象的时间还要久。他把这些破烂衣服穿上身后,对于自己被糟蹋的身体不禁感到一阵悲痛。他突然坐在床边的一把小板凳上放声哭了起来。他明知自己极不雅观,破布包扎的一把骨头坐在刺眼的灯光中哭泣,但是他无法自制。奥勃良一手按在他肩头,几乎是很同情似的。
“这不会永远如此的,”他说,“你只要愿意,随时随地可以改变这种情况,一切取决于你自己。”
“全是你们造成的!”温斯顿呜咽地说,“是你们把我搞得这般状态的。”
“不,温斯顿,是你自己把你搞到这般状态的。你一决心反党就准备接受这个结果了。一切都包含在那第一步中间。没有什么事情不是你所没有预见到的。”
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
“我们打垮了你,温斯顿。我们打垮了你。你已经见到了你的身子是什么样子。你的精神也处在同样的状态。我想不会剩下多少自尊心了。你给拳打足踢、鞭棍交加、百般辱骂,你大声叫过痛、求过饶,在地上自己的血泊和呕吐的脏物中间打过滚。你哀声地求饶乞怜,出卖过别人。你能想出一件自己没有干过的堕落事情吗?”
温斯顿停止了哭泣,但是眼睛里仍满蕴泪水。他抬头看奥勃良。
“我没有出卖裘莉亚,”他说。
奥勃良低头沉思地看着他。“没有,”他说,“没有;这完全正确。你没有出卖裘莉亚。”
温斯顿心中一阵温暖,对奥勃良感到说不出的敬重,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破坏这种奇特的感情。他想,这个人是多么地明白事理啊。奥勃良总是从来都不会不了解对他说的话的。要是换了旁人,谁都会马上回答说,他已出卖了裘莉亚。他有什么东西在拷打之下没有说出来呢?他把他所知道的有关她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她的习惯、她的性格、她过去的生活;他极其详细地交代了他们幽会时所发生的一切、相互之间所说的话、黑市买卖、通奸、反党的密谋——一切的一切!然而,按照他的本意所用的词来说,他没有出卖她。他没有停止爱她;他对她的感情依然如旧。奥勃良明白他的意思,不需要任何解释。
“告诉我,”他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枪毙我?”
“可能要过很久,”奥勃良说,“你是个老大难问题。不过不要放弃希望。迟早一切总会治愈的。最后我们就会枪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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