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舌战
“孤独?什么样的孤独?肉体的孤独。他们变得全然空虚了。可他们精神上并不空虚,虽然他们精神上与世隔绝。只有这样的人你才能依靠。”
“我在哪儿才能找到这样的人?”
“不是在这儿。叫我说呀,在这儿顶没有可能。殖民地国家嘛,总是外在的东西多一些。什么都是外在的,就像玉米秆一样空虚。这里的生活使之不可避免:与灌木丛啦、洪水啦之类的东西做斗争,为物质需求和生活便利而斗争,挣扎得一塌糊涂,使得内心世界全然外露,一个个全变成了欲壑难填、粗壮无比的玉米秆子了。”
“玉米秆子还结玉米呢。我发现他们慷慨大度到了极点,这是他们最了不起的品质。旧世界里,人们总在陪着小心,没完没了地为心灵讨价还价。可这儿呢,人们从来懒得讨价还价。”
“他们没有心灵,怎么说得上讨价还价?可是他们却更为自傲。
你拿这样的人怎么办?建一座稻草城堡吗?”
“可是,我信任他们。或许,我比你更了解他们一点。”
“可能吧。尽管如此,你建起的仍是一座玉米秆城堡。你把它建在什么上头?”
“可是他们慷慨大度,慷慨到极点了。”袋鼠叫道,“我爱他们,爱他们。别跟我挑剔他们。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爱他们。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不相信他们的慷慨大度,就该相信你那种来自旧世界的谨慎和挑剔?我才不呢,”他气急败坏地叫着,“我不!你听见了?
!”说完他笨重地坐进椅子中,像一个做困兽斗的阴郁之神。索默斯顿了顿,只觉心跳都停了。
“那就说服我去相信他们有多慷慨吧!”他干巴巴地说,“他们挺不错的。可他们没有那种让他们成为他们自我的永恒心灵,即孤独的灵魂和主心骨儿。他们的主心骨早就离开了中心,跑到外面来了。
对这样的人你能拿他们怎么办?你可以把这些玉米秸一把火烧光,可说到永远怎么办──”
“我告诉你吧,我讨厌什么永远。”袋鼠叫道,“凤凰是从灰烬中诞生的。”他说着,生气地在椅子中扭动着身子。
“那就让她去诞生吧!就像拉德•海格德的《她》一样。我可不想再冒这种险了。”索默斯那样子颇像一条毒蛇。
“慷慨啊,慷慨的人们!”袋鼠自言自语着,“至少你还可以拿他们点一把火。而欧洲泛潮的火柴却永远打不着火,这可是你说的。”
“点把火干什么呢?你点火为什么?”
“我才不在乎呢!”袋鼠叫着突然一跃而起,面对着索默斯,揪住他的肩膀摇着他,几乎要把他的头摇掉。他在不停地叫着:“我不在乎,告诉你吧,我不在乎。有火就会有变化。如果这火是爱,那就会有创造。那叫火种。有火种对我来说就够了。火,火种和爱,我关心的是这些。我跟你说,别挑剔我。别用你那种古老欧洲泛了潮的态度来挑剔我。你接受不了火的话,我们可以。就这些。慷慨而有激情的人们,你怎么敢挑他们的毛病?你,你有什么可炫耀的?”说完他坐回他的椅子中去,样子颇像一头阴郁的大熊神。
索默斯茫然地坐着,并没有被说服。但他发觉自己想被他说服,想让他牵着走。这种欲望充溢着他的心。于是袋鼠在他眼中又变得漂亮起来:像一个庞大漂亮的神在晃动着,看似笨重的他会突然变得如同电闪雷鸣一样迅速灵活。索默斯真希望这个坐在椅子中庞大而漂亮的人能起来,牵着他走。
可是,去哪儿呢?去哪儿?被牵去,可是去哪儿呢?他压根儿不信有什么上帝和天使居住的七重天,也不信任何天堂之类的地方。可是有这样的体验呀!只要此时袋鼠站起身来,索默斯就会不顾一切,把全部身心交给他去。他渴望这么做。他知道,他只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