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噩梦
哈丽叶对来人深为同情。那警察也是让那些军队的坏蛋给逼的。
索默斯叫来那位美国朋友,警察向他索要了证件,做了说明。那美国人是个老实巴交的公民,教养良好,全然镇定地遵命。在那一刻,索默斯宁可失去很多东西当个美国人,也不当英国人。不过,那是早些时候。美国人仍然袖手旁观、渔翁得利,因此招人耻笑,美国尚不是教人百般喜爱的协约国成员呢。那警察小队长仍像往常一样开心。他再次道歉后便出了门,消失在漆黑的滂沱雨夜中了,圣诞夜就这么过的。
不过正如歌中唱的那样,“恐怖没有头”。蒙塞尔一回伦敦就被逮捕并被递解到“苏格兰场”,在那儿受到审查,被剥光了衣服,衣服全给收走了。就那样在牢房里被关了一宿,第二天把他放了出来并劝回美国。
可怜的蒙塞尔,他是那么反德,那么亲英。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此后,虽然他并未放弃反德,但他不那么亲英了。我们被告知,那是战争时期,这种事是非发生不可的。这种战争时期暴民会释放最邪恶的情绪,特别是那些“绅士”,从而去折磨独立的个人,因为暴民总是要折磨孤立无援的独立个人的。
绝望之中,索默斯想到了去美国。他持有护照,又是被拒征入伍的,是个没用的人。于是,他把护照寄给了外交部,期望得到军方批准出国。
时值一月,田野和路上笼罩着一层薄雪,一片银白。清晨,天地白茫茫一片,寂静安宁。在康沃尔西部,活地看上去是那样原始,花岗岩石耸翘着,如同一个个鬼影。一眼就能看得出这儿的人们崇拜石头。那不是五头,那是强大神秘的史前大地在展示其力量。在这个冰天雪地、皑皑茫茫、死样沉寂的早晨,康沃尔西部与大海融为一体了。
一个人往往在凝神屏思时达到极限。这个冬日早晨,索默斯正心如死灰一般。他刚刚寄出护照申请赴纽约的签证,正从村里的小邮局出来往家走。这一路就如同走在死界,一片陌生寂静的死亡地带。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似乎他是死后的鬼,行走在陌生、惨白、落寞的冰界。这感觉令他恐怖。“我做错了吗?”他自问,“我离开我的国家去美国。这么做错了吗?”
此时他感到如同已经离开了他的祖国一般,可这感觉如同死亡,一种浑身的僵死。去美国,就意味着他心中自己的国家死了。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用不着自作多情。外交部扣着他的护照,连个招呼也没有打。他白等了一场。
春天的一个早晨传来消息说,阿斯奎斯下台了,劳埃德•乔治上台了。这对索默斯来说是又一场危机。他感到他非走不可,离开这座房子,离开这里的任何一处。一路走,一路听沼地上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说:“这是英国的末日,是老英格兰的末日,它完了,英格兰永不再是英格兰。”
康沃尔这地方能让人通灵。在那儿逗留的时间愈久,索默斯愈能受到这种感应,似乎他在生出第二种视觉和听觉。他会走入黑夜中倾听那黑暗,不住地柔声呼唤沼地上的精灵。他能感到他们在夜幕中下了山,从沼地上走来。“TuathaDeDanaan!”他会柔声呼唤:“TuathaDeDanaan!跟我来做伴,跟我来。”他感到似乎他们在走来。
如是,在这个早上那个声音进入了他的意识。“这是英国的未回。”他盲目地在山沟里和沼地上独行着。他大爱这乡村了,因为它似乎能回应他的呼唤。可他的。心此时正纷乱如麻。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这是英国的未回。阿斯奎斯先生的绰号是“老磨蹭”。的确,英国式的自由主义这些年证明自己涣散无能。自由党对什么都同情有加,没有个铁的主心骨,外加温良恭谦、患得患失,着实让人反感。现在可不是讲究基督教谦卑的时候。可谦卑确实是其伟大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