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了
天下的地平线上却放射出一道强光,它直冲九天,穿过一颗虽小却光芒四射的星星。
还有,在某个地方,月亮已经出来了。
他收到了另一道命令去见袋鼠。他并不想去。他不想受到任何情绪上的重压了。他厌恶自己有一个受难或回应别人的灵魂。他再也不想回应,再也不想受难了。他就这样盲目固执地度日。
可他还是去了。白色的金合欢花在灌木丛中开放了。粗大的茎杆上生着巨大的紫红色花蕾,开着大朵的花儿。还有叫不上名的花朵从一簇尖尖的叶子中蹿得高高的。灌木丛正逢花季。天空蓝得柔和,清新,阳光越来越强烈了,不过在天上移动得很是轻柔。时值春天。尽管天空一片澄明,但灌木丛仍旧显得沉郁,灌木丛永远是亮不起来的。
何苦要忧虑呢?有什么意思?清晨,他凝视看透明的空气中沉静灰暗的灌木丛,一个声音十分响亮地在对他这样说。何苦要忧虑、紧张、压抑呢?一点好处没有。时光在这里流逝,白人来了,像雪扔进黑色的酒中化了,销匿了,但可以使这干燥大陆上的高烧冷下来。这以后,这以后,很久很久以后,会出现另一种男人,他们会有别样的忧虑。但是现在,像雪在土着人的酒中那样,一个人尽可以漂浮并且美滋滋地融化,化为乌有,别无选择。
他知道袋鼠病情加重了。但发现他看似一个死人时,他还是吓了一跳。那张蜡黄的脸着实像死人的脸,却生着一双动物的黑眼睛。他纹丝不动,但他盯着理查德从门边走过来,不过没有向他伸出自己的手。
“你怎么样?”理查德柔声问道。
“快死了。”毫无血色的嘴唇里挤出这么一句。
索默斯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这句话太贴切了。袋鼠那双凝固的黑眼睛上的黑眉毛教他看上去确实像一头气死的动物。他的眉毛确实因愠怒而死,像一头动物。
“你知道我要死了么?”他说。
“我怕。”
“怕!你并不怕。你还高兴呢。他们都高兴了。”那声音很弱,嘶嘶拉拉的。他似乎是在跟自己说话。
“别,别那么说。”
袋鼠没有听他的规劝,自顾沉默地躺着。
“他们不要我。”他说。
“那又怎么样?”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袋鼠突然叫了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号叫几乎吓得理查德灵魂出壳。随之护士跑来了,后面跟着杰克。
“库利先生,这是怎么了?”他阴沉着脸缓缓地、久久地看着他。
“这是说实话。”他沙哑着嗓子,声音细弱地说。
“别激动,”护士央求道,“你知道这样会痛苦的。别想这个,别想。是不是最好让你一个人安静会儿广
“是的,我最好走。”理查德说着站起身来。
“我想跟你说再见。”袋鼠轻声道,陌生的目光哀求地望着他。
理查德脸色惨白,又坐回到椅子中去。杰克看看他们两个,皱起了眉头。
“出去吧,护土,”袋鼠小声说着,指尖疼爱地触动她的手,“我没事儿。”
“哦,库利先生,别生气,别。”她恳求道。
他黑色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看她,然后瞟了一眼门口。她心领神会,顺从地走了,杰克也随她出去了。
“再见,洛瓦特!”袋鼠喃喃着把脸转向索默斯并向他伸出手来。理查德握住这双湿冷虚弱的手。他没有说话,双唇紧闭,脸色苍白,但仍旧一副傲然相。他回视袋鼠的眼睛,但恍若视而不见。他忍耐着,再一次孤独。哀伤、折磨、羞耻,在他内心深处交织。但他的胸膛肩膀和脸则显得很是刚强,似乎变得石头一样。他别无选择。
“是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洛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