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娜•兰斯基的童年
面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我也许能进来看看。”他说,“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一位朋友,我是特意到维克特维克斯来的。”
她马上就看出他的确是布兰文家的人。
“您愿意进来坐坐吗?”她说,“我父亲早已躺着起不来了。”
她把他带到会客室去,那屋子里摆满了书,还有一架钢琴和一个提琴架子。他们随便谈讲着,她说话很随便,态度也非常悠闲,可是她却显得很有身份的样子。这样的房间是布兰文从未见过的;这里的整个气氛似乎非常开阔,他感到仿佛在山顶一样。
“我哥哥喜欢看书吗?”他问道。
“也看些书。他最近一直在读赫伯特•斯潘塞。我们有时在一块儿读布朗宁。”
布兰文马上充满了崇拜的心情,他十分激动,在崇拜之外几乎还搀杂着某种敬仰。当她说到“我们在一块儿读”的时候,他睁大眼睛望着她。最后他向房子四周看看,脱口而出地说:
“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家的艾尔弗雷德还有这方面的爱好。”
“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他惊异地看着她。很显然,她对他那哥哥完全抱有另一种看法:她显然十分崇拜他。他再仔细看看那个女人。她大约四十多岁,态度严厉,打扮得很整洁,是一个很有独立性格的人物。他自己并没有爱上她,她身上有某种东西使他不免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可是他对她却感到无限崇拜。
喝茶的时候,她带他去见了她的父亲,他是一个什么事都需要有人照料的病人,可是他脸色红润,让人一见倾心,雪白的头发配上蓝色的眼睛,再加上他那落落大方的天真神态,都使布兰文感到非常新奇。那神态看来是那样温和,那样轻快,又那样朴实。
他哥哥就是这个女人的情人!这简直太让人吃惊了。布兰文往回家的路上走的时候,对他自己的可怜的生活方式不禁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他是一个黄泥巴腿,一个乡巴佬,笨手笨脚,整天在泥土里讨生活。现在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希望爬出去,爬到这个令人神往的有礼貌的世界中去。
他生活很富裕,他和艾尔弗雷德一样富裕。艾尔弗雷德每年收入总共也不过六百镑,他自己每年大约有四百镑收入,有时还可以更多一些。他投资的情况已经逐渐得到改善,他为什么不也想想办法?他的妻子也是一位阔太太。
可是他回到沼泽农庄以后,马上清楚地看到,一切都是那样固定,无法改变;他永远不可能再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时他生平第一次懊悔当年不该继承了这个农庄。他感到自己仿佛是一个囚徒,整天安安稳稳地坐着,生活也很清闲,可是没有任何令人兴奋的经历。他只要肯冒冒险,本来可以不至于像今天这个样子的。他既读不懂布朗宁,也读不懂赫伯特•斯潘塞,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常到像福布斯太太的那种房间里去。整个那种生活方式完全在他的世界之外。
可是,没有多久,他又对自己说,他并不需要那种生活。这次拜访引起的兴奋情绪慢慢消失了。第二天他完全恢复了平静,如果他还想到另外那个女人,他就会感到在她身上和她的周围有一种他十分不喜欢的,一种非常冷淡,和他格格不入的东西;仿佛她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某种人以外的生物。它为了自己冷酷的与生活无关的目的,消耗着人的生命。
黄昏来临,他和安娜玩了一会儿,然后便单独和他的妻子在一块儿闲坐。她缝着衣服;他安静地坐着抽烟斗,心里十分烦躁。他随时都觉察到他妻子的沉静的身影,低下去做着针线的沉静的头。对他来说,一切都过于沉静了,一切都过于宁静了。他简直要把所有的墙都推倒,让黑夜进到屋里来,这样他的妻子就不会那样安稳地,那样沉静地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