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娜•维克特里克斯
始战栗。她希望抛开他,把他交给那空旷的原野,让疯狂的肮脏的狗把他吞食掉。那时他一定会揍她,强迫她和他呆在一起。而这时她就可以全力进行斗争,要使自己从他的手中逃开。
现在,他们俩是带着满身血迹在暗夜中走着,感到世界距离他们非常遥远,不可能给他们任何帮助。直到后来她感到疲倦为止。在超过了某种程度之后,她变得冷淡无情,完全和他断绝了联系。他随时都准备大发脾气,不惜和她玩命。她心里也非常气恼,她丢开他,走她自己的路。然而在她那看上去似乎很轻快、因而使得他非常气恼的神态之中,她却仿佛流着血似的战栗不已。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纯洁的爱情像日光一样照进他们的生活中来。到了这种时候,她对他又变成了一朵在阳光中开放的花朵。那么美丽,那么鲜洁,那么难以描述的可爱,使得他简直无法忍受了。这时,他站在上帝的一片荣光之中,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长上了六支幸福的翅膀。当他站在这种荣耀的火光之中,感受到创造的脉搏的时候,他感到全能的上帝的光辉,像脉搏一样在他全身跳动。
一次又一次,他在她的眼中变成了那可怕的力量的火焰。有时候,他站在门口,脸上含着微笑,他似乎又变成了前来向她宣称她已经变成了上帝的母亲的使者,她的心开始急剧地跳动起来。她注视着他,疑惑不定。他有一个黑暗的燃烧着的生命。他感到害怕,并加以抵抗。她像屈从于守护着她的天使一样屈从于他。她伺候着他,顺从他的意志,在为他操劳的时候,止不住浑身战抖。
接着,这一切全过去了。然后,他又非常热爱她的孩子气,以及她的在他看来非常离奇的神态,热爱她的灵魂所表现的神奇。她的灵魂和他的灵魂是完全不一样的,它使他在弄虚作假的时候显得很真诚。而她也热爱他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的那种神态,热爱他走进门来时那种坦率和急切的面容。她热爱他的清脆的带着激情的声音,热爱他身上的那种不可知的气质,以及他的绝对的单纯。
可是,他们谁都觉得不十分满意。他感到,在某些地方,她对他不够尊重。她对他的尊敬,只限于她与他有关的一些问题。至于他是个什么人,她毫不在意,仿佛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之外。他本身究竟代表着什么,她毫无兴趣。说实在的,他自己也并不知道他代表着什么。可是不管他代表的是什么,她对它的确毫无尊敬之意。她既不重视他作为一个花边设计员的工作,也不重视他这个养家糊口的人本身。因为他每天都到办公室去工作——那他知道,他也就没有权利要求她对他尊敬和关心。由于这一点,她倒对他真有些讨厌。而他却为这个更爱她了,尽管在一开头他把这看成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几乎要气得发疯。
不仅如此,她很快又开始对他的最深刻的感情进行攻击。他对人生、社会和人类如何想法,她认为全都无所谓:他就那么平庸地活着,她认为这就很好。这一点也使得他十分生气。她完全不考虑他的想法,就凭这些对他进行判断。可是到最后他也接受了她对他的判断,仿佛它们就是他自己的判断。但最根本的麻烦还不在这里。使他产生敌意的最深的根源是她对他的灵魂进行讥讽。他不大会讲话,思想也比较迟钝。可是有些东西在他心中是不可动摇的。他热爱教堂,如果她企图破除他原来十分相信的东西,那他们就会彼此怒不可遏。
他相信在迦拿,水能变成酒吗?她总喜欢把这当成一个历史事件来追问他:这里有这么多雨水,你瞧瞧,你瞧瞧,它能变成葡萄汁,变成酒吗?一瞬之间,他亲眼看到不可能,也就是说不能变,可是他的清醒的头脑,尽管当时曾经那样回答她的问题,却不能接受这种看法。于是他的整个灵魂马上就会怀着疯狂的越来越强烈的仇恨,对这种违反他意志的行动表示抗议。那个对他来说就是真实的。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