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沼泽农庄的水灾
姐,你愿意和我结婚吗?”他当时曾用那严肃的但有些发抖的声音用德文对她说。她一直就对老看着她的那双黑眼睛感到害怕。那眼睛不是在看她,而是一直钉住她。他是那么严肃认真,那么自信。他的求婚使她无比激动,她马上就接受了。在恋爱期间,他对她的亲吻使她神魂颠倒。她从来没想过也去吻他一下,在她看来,亲吻是男人的事。女人只应当在她的内心深处去品尝受到亲吻的滋味。
刚结婚的那几天,或者说那些夜晚,她真是对他表现得无比谦卑。这种情况后来几乎一直都没有改变。他曾经带她到维也纳,她总是单独和他呆在一起,他们完全单独地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上,一切东西,任何东西对她都是那么陌生,甚至他自己对她也是陌生的。接着他们才真正算结婚了。她带着满腔热情变成了他的奴隶;而他却是她的主人,她的老爷。她只是一位孩子新娘,一个奴隶,她吻他的脚。她当时甚至认为碰碰他的身子,给他脱下靴子,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一直有两年她就是这样作着他的奴隶,趴在他的脚下,搂抱着他的膝盖。
孩子出生了,他依然追求着他自己的一套理想。他让她跟他一起生活,不过是为了有人照顾他的身体。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为了维持他的健康身体以便追求他的关于民主主义、关于自由和科学的理想的一种次要然而又必需的物质条件罢了。
可是,渐渐地当她二十三岁、二十四岁的时候,她开始想到她也可以考虑他的那些想法。由于他接受了她对他完全服从的地位,这使得她颇感到痛苦不安。尽管他自己不愿意和她讨论任何问题,他的某些同事却愿意和她讨论。她慢慢设法了解别的一些男人的思想情况。他的头脑也并不是惟一的男人头脑!她也并非是仅作为附属品而存在的!她开始注意到别的男人对她所表示的好感。她因此颇为激动,她还记得,在她结婚之后在华沙对她献殷勤的那些男人。
不久起义开始了,她也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她愿意在他身边去当一名看护。他像一头狮子一样工作着,最后把自己的生命全部消耗了。她毫无办法地追随着他。可是她对他已经不再信任了。他是那么落落寡合,把很多事情全不放在眼里。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他的工作,他的理想——难道此外一切全都无关紧要了吗?
接着两个孩子全死了,现在对她来说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他也变得那么遥远。她看见他,她看见他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脸色马上变白了,接着他皱皱眉头,似乎在想,“他们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死掉呢?现在我连悲哀的时间都没有。”
“他没有时间悲哀,”她在她的遥远的可怕心灵之中曾经重复说,“他没有时间,他所干的事是那么重要!他把他自己看得是那么重要,这个半疯子!除了他准备起义的工作之外,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事能引起他注意!他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去想念他的孩子们!他甚至也没有时间生孩子,真的。”
她曾经不再理他,让他自己去干。可是,在那种混乱情况下,她后来又在他身边工作了。后来为了逃出那一片混乱的局面,她和他一起逃到了伦敦。
他这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潦倒不堪、心灰意懒的人,他对她毫不感兴趣,对任何人也再没有任何感情了。他的工作失败了,一切全都完了。他的头脑已经完全僵化,接着就死去了。
她不能同意他的话。他失败了,一切全完蛋了,可是在这个失败后面,还有一股永不妥协的热情存在。个人的努力也许会失败,可是人类的欢乐总是存在的。她是属于人类的欢乐的。
他死了,再也不来麻烦她了,可是在他临死以前,又留下了另一个孩子。因而才有这幼小的厄休拉成了他的外孙女。这一点使她感到很高兴。因为她仍然很尊重他,尽管他一直是错误的。
她,莉迪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