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羞惭
那里还住着别的五六个人,一个个都慢慢死去了。我问她,他的死是否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困难。‘啊,’她说,‘他到临死前的一些日子已经让人感到非常讨厌,怎么伺候他都不是,一刻也不肯安静,随时都吵得人不安,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才好。所以现在这件事过去了,不论怎么说——不论对他自己,还是对任何别的人——倒都是一件好事。’他们结婚才不过两年,她有一个男孩。我问她,结婚后是否一直过得很幸福。‘哦,是的,先生,我们在一开头,直到他生病以前,都过得很舒服——噢,我们过得很舒服,噢,是的——可是,您瞧,一切您都得慢慢习惯。我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也都是这么死的。一切您都得慢慢习惯。’”
“要对这种事慢慢习惯,那实在是太可怕了。”威尼弗雷德•英格不禁一哆嗦说。
“是的,”他仍然微笑着说,“可他们就是这样过活的,她很快就会再次结婚。跟这个人还是跟那个人——这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他们都是些煤矿工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厄休拉问道,“他们都是煤矿工人?”
“对那些妇女,或者对我们来说,全是如此。”他回答说,“她的丈夫是装煤工,叫约翰•史密斯。我们把他看作是一个装煤工。他把自己也看作是一个装煤工。所以她知道,他所代表的是他的那个职业。婚姻和家庭生活不过是填补空白的小节目。妇女们的这种了解是完全正确的;她们也就这样来对待这个问题。嫁了这个人或者那个人,可以说丝毫关系也没有。重要的是煤坑。围绕着这个煤坑永远总有许多小节目在进行表演,那种小节目可多着呢。”
他抬头向着威基斯敦四周的红色的混乱和那不可名状的乱七八糟的情景看了一眼。
“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那点小节目,他的家,可是煤坑是这儿所有人的主人。这儿的妇女们所能得到的只是一些剩余的东西。是这个人的剩余部分,还是那个人的剩余部分——这都全然没有关系。真正有关系的一切,全属矿坑所有。”
“这情况在哪儿都是一样。”威尼弗雷德止不住叫着说,“办公室、店铺或者各种工商业吞没了所有的人,妇女们所能得到的只是那些店铺不能消耗的一小部分。在家里他能算一个男人吗?他只是毫无意义的一堆肉——一架机器,一架暂时没有开动的机器。”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被卖掉了,”汤姆•布兰文说,“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他们知道,他们已经被卖给他们的职业了。一个妇女即使把她的嘴说烂,又能发生什么作用呢?她的男人已经卖给他的职业了。所以妇女们根本不在乎。她们能拿到什么就算什么——就这样Vogue la galere!(法语,意思是听天由命,随它去吧)”
“她们在这里不是都十分规矩吗?”英格小姐问道。
“啊,不。史密斯太太有两个姐妹最近刚刚彼此交换了丈夫。她们从来不那么挑剔——而且她们从来也不是那么感兴趣。她们永远围着那些矿坑的剩余迟钝地生活着。她们实际上不是那么感兴趣,所以也就说不上什么不道德的问题——道德或者不道德,结果都完全一样——根本的问题是矿上的工资。英格兰最道德的公爵每年都会从这些矿坑里捞到二十万镑的进项,他对道德观念可是一丝不苟的。”
厄休拉坐在那里听着他们俩谈话,直感到情绪低落,心里痛苦不堪。他们在对这种局面表示悲叹时,是否也表现了某种恶毒的情绪。他们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一种恶意的满足。那矿坑是掌管一切的伟大的女主人。厄休拉朝窗外望去,看到了那骄傲的魔鬼一般的矿井,并看到她的各种大大小小的轮子在天光之下闪闪发光,周围是市镇上的一群肮脏的建筑躺在一边。这是一堆淡而无味的小节目。只有那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