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羞惭
汤姆•布兰文从那曲折的小道上走过来。他身体越来越强壮了,但由于他把他的高顶帽低低地戴在额头上,看上去显得很漂亮,而且很有派头,那神态和别的一些有所作为的男人简直不相上下。他脸色鲜艳,完全像从前一样非常健康,不过他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看着他走进图书室来时,威尼弗雷德•英格止不住一惊。他的外衣严严实实地扣上扣子,显得很整洁,头的前额已经秃了,但并没有发亮,倒像是一件我们平时看见盖着的东西现在忽然露出来了。一双深黑的眼睛水灵灵的,似乎没有一定的形式,他仿佛不好意思,因而特意站在一个很阴暗的地方。和他握手时可以感到他的手是那样柔软而又有力,让人止不住一阵寒战。她害怕他,讨厌他,但又舍不得离开他。
他看着这个身体矫健,似乎无所畏惧的姑娘,马上在她身上发现同样那种心灰意冷的气质。他马上就知道他们正属于同一类人。
他的态度很客气,几乎有点不寻常,甚至有点冷漠。他大笑起来仍是那种很奇怪的样子,常会像一匹马似的忽然把鼻子一皱,露出一排尖尖的牙齿,他那简直有点像丝绸一样细腻而又美丽的皮肤和脸色,掩盖了他那离奇的令人厌恶的粗野,掩盖了他的相当肥胖的大腿和腰身所显露出的臃肿和伧俗。
威尼弗雷德一眼就看出他对待厄休拉的那种有点像是讨好,又显然有些狡猾的尊敬的神态,这使得那个姑娘马上显得十分骄傲,同时又有些惶惑。
“这地方是不是让人看起来觉得可怕?”那年轻姑娘微微睁大眼睛问道。
“你看见它像个什么样,它就是个什么样,”他说,“它什么也没有藏着。”
“为什么那些矿工都显得那么悲伤?”
“他们显得悲伤吗?”他回答说。
“他们似乎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伤,说不出的难过。”厄休拉喉咙里充满激情地说。
“我并不认为他们是那样。他们把什么都看成理所当然。”
“他们把什么看成理所当然?”
“这儿的一切——这煤坑和这地方等等。”
“他们为什么不能改变它呢?”她热情地抗议说。
“他们相信,他们应该改变自己来适应这里的矿坑和这个地方,而不是改变这矿坑和这地方来适应他们自己。这样更容易多了。”他说。
“而你也完全同意他们的想法,”他的甥女感到实在不能忍耐了,插嘴说。“你和他们的想法完全一样——活着的人就应该尽量设法适应各种可怕的现实。我们完全可以没有这些煤坑,照样能活下去。”
他很不舒服地、无可如何地笑了笑,厄休拉再次感觉到了他的那种带有仇恨的反抗情绪。
“我想他们的生活并不真那么坏,”威尼弗雷德•英格跳出左拉式的悲剧情绪说。
他既有礼貌又显得很疏远地注意看着她。
“是的,他们是过得很悲惨,矿井非常深,很热,有些地方还到处是水。工人们常常因为害肺病死去,可是他们能赚到很高的工资。”
“多么可怕呀!”威尼弗雷德•英格说。
“是的,”他严肃地回答说。正是他这种严肃、扎实和稳重的态度,才能使他作为一个煤矿经理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
女仆进来问他们要在哪里喝茶。
“把茶摆在凉棚里吧,史密斯太太。”他说。
那个金黄色头发,模样很漂亮的年轻妇女走了出去。
“她已经结过婚,正式在这里工作吗?”厄休拉问道。
“她是个寡妇,不久前她的丈夫害肺病死了。”布兰文悲伤地微微一笑。“他躺在她妈妈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