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煤灰
她很眷恋此地。她恨它,她知道这里是与世隔绝之地,它丑恶、蠢笨得让人恶心。有时她扑打着双翅,俨然一个新达芙妮①,不过不是飞向月桂树而是扑向一台机器。可她还是被对这里的眷恋之情所攫取。于是她奋力要与这里的气氛保持一致,渴望从中获得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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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为躲避阿波罗的追逐而变作月桂树的女神。
一到晚上,她就感到自己被城里的大街吸引着,那大街蒙昧又丑恶,但空气中溶满了这强壮、紧张、黑暗的冷酷。街上总有一些矿工在逛来逛去。他们有着奇怪、变态的自尊,举止挺美观,文静得有点不自然,苍白、常常是憔悴的脸上表情茫然、倦怠。他们属于另一个世界,他们有着奇特的迷人之处,声音浑厚洪亮,象机器轰鸣,象音乐,但比远古时莎琳①的声音更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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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传说中半人半鸟的海妖,常用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使航船触礁而毁。
她发现自己跟那些市井妇人们一样,到星期五晚上就被小夜市所吸引去了。星期五是矿工们发工钱的日子,晚上就成了逛市场的时候了。女人们东串西逛,男人们带着老婆出来买东西或着跟朋友们聚聚。几英里长的人流涌向城里,路上黑鸦鸦全是人;山顶上的小市场和贝多弗的主干道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挤满各色男女。
天黑了,可市场上的煤油灯却燃得热乎乎的,暗红的灯光照耀着购货的主妇们阴郁的脸,映红了男人们茫然的脸。四下里满是人们叫喊、聊天的聒骂声、人流仍然向着市场上厚实的人群源源冲撞而来。商店里明晃晃的,挤满了女人,而街上则几乎全是男人,都是些老老少少的矿工。此时此地,人们出手大方,钱花得也潇洒。
往里驶的马车被阻住了。车夫们喊着叫着直到密不透风的人群让开一条缝来。随时随地,你都可以看见远处来的年轻小伙子站在路上或角落里跟姑娘们聊着天。小酒店里灯火通明,大门四开,男人们川流不息地接踵进出。他们大呼小唤地相且打招呼,奔走相认,仨一群五个一伙地站一圈没完没了地东扯西拉。人们嘁嘁喳喳,遮遮掩掩地谈着矿上的事或政治上的纠纷,搅得四下里一片聒噪,就象不和谐的机器声在响。可就是这些人的声音令戈珍神魂颠倒。这声音令她眷恋,令她渴望的心儿发痛、发疯、令她感到难以自己,这感觉真是莫明其妙。
象其他女孩子一样,戈珍在夜市附近那灯火通明的二百米长的坡路上上上下下地来回踱着步。她知道这样做很庸俗,她父母无法忍受她的这种行为,可她眷恋这里,她一定要和人们在一起。有时她会在电影院里同那些蠢笨的人们坐在一起,那些人很放荡,一点都不好看,可她一定要坐在他们中间。
也象其它普通女子一样,她也找到了她的“小伙子”。他是一个电学家,据说是来从事杰拉德的新计划的电学家。他这人很诚恳,很聪明,尽管是科学家,但对社会学很热心。他在威利。格林租了一间农舍独自住着。作为一位绅士,他经济上是比较宽裕的,他的女房东到处议论他,说他竟然在卧室中备了一只木桶,每天下班回来,他非要她一桶一桶地把水提上去供他洗澡用,他天天要换干净衬衣和内衣,还换干净的绸袜呢。在这些方面他似乎过分挑剔、苛求,但在别的方面他则再普通不过了,一点都不装腔作势。
戈珍对这些事都了解,这些闲言碎语很自然而且不可避免地会传到布朗温家中来。帕尔莫跟厄秀拉更要好些,但是他那苍白、神态高傲、严峻的脸上也现出与戈珍一样的那种眷恋情态。一到星期五晚上他也要在那条路上来回踱步。就这样他同戈珍走到了一起,他俩之间突然萌发了友情。但他并不爱戈珍,他真正爱的是厄秀拉,可不知为什么,他跟厄秀拉就是没缘分。他喜欢戈珍在他身边,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