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风格
说《长夜行》,还有《缓期死亡》,虽然后者不那么显豁,它们都是有极强说服力的长篇,它们那肮脏下流和古怪离奇的倾诉,让我们着迷,粉碎了我们可能有意反对他而准备的美学和伦理学思想。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阿莱霍•卡彭铁尔身上,毫无疑问,卡彭铁尔是西班牙语世界伟大的家之一,可他的散文,如果不考虑那几部长篇(我知道二者不能分开,但是为了说清楚我涉及的问题,我还是把它们分开了),与我欣赏的风格截然相反。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的生硬、墨守成规和千篇一律,这时刻让我联想起他是通过仔细地翻检词典来造句的,让我联想起十七世纪的巴罗克作家对古语和技巧的怀古激情。尽管如此,这样的文风在《人间王国》——我反复阅读过三遍的绝对杰作——中讲述迪•诺埃尔和亨利•克里斯托夫的故事时,却有着一种感染和征服人的力量,它打消了我的保留和反感,让我感到眼花缭乱,毫不怀疑地相信他讲述的一切。阿莱霍•卡彭铁尔这种古板和僵硬的风格怎么会具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呢?这是通过他的作品中紧密的连贯性和传达给我们需要阅读的感觉,即那个让读者感到非用这样的话语、句子和节奏才能叙述那个故事的信念办到的。
如果谈一谈风格的连贯性还不算太困难的话,那么说一说必要性,这对于语言具有说服力是必不可少的,就困难的多了。可能描写这一必要性的最佳方法是从其反面入手为好,即给我们讲述故事时失败的风格,因为它使得读者与故事保持了一定距离并且让读者保持清醒的意识,也就是说,读者意识到他在阅读别人的东西,既不体验也不分享书中人物的生活。当读者感觉到家在写作故事时不能弥合内容与语言之间的鸿沟时,那这种风格上的失败是很容易被察觉的。一个故事的语言和这个故事的内容之间的分岔或者平分秋色,会消灭说服力。读者之所以不相信讲述的内容,是因为那种风格的笨拙和不当使他意识到:语言和内容之间有一种不可逾越的停顿,有一个空隙让一切矫揉造作和随心所欲都趁虚而入,凌驾于之上,而只有成功的虚构才能抹去这些人工的痕迹,让这些痕迹不露出来。
这类风格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们没有感觉到它有存在的必要,恰恰相反,在阅读这类作品时,我们发觉如果用别的方式讲述、用另外的语言道出这些故事,效果可能会好一些(这在文学上说,就是意味着有说服力)。在阅读博尔赫斯的故事、福克纳的长篇和伊萨克•迪内森的闲话时,我们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内容和语言分岔的感觉。这几位作家的风格,虽然各不相同,却能够说服我们,因为在他们的风格里,语言、人物和事物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即我们丝毫不会想象到可能产生分裂的东西。我说的一部创造性的作品的必要性时,就是指的“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
这些大作家的语言必要性却相反在他们的追随者身上显示为做作和虚假。博尔赫斯是西班牙语世界最具独创性的散文大师,可能是二十世纪西班牙语世界诞生的最伟大的散文家。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果允许的话,我敢说这是不祥的影响。博尔赫斯的风格是不可能混淆的,它具有惊人的功能,有能力赋予他那充满意念、新奇事物、高雅心智和抽象理论的世界以生命和信誉。各种哲学思想体系、各类神学探索、神话、文学象征、思考和推测,以及特别是从文学角度审视的世界历史,构成他编造故事的原料。博尔赫斯的风格与他那不可分割的合金式题材水乳交融、形成一体,读者从阅读他短篇的第一行起、从阅读他那具有真正虚构特点的创造才能和自主意识的散文的第一行开始,就感觉到这些内容只能用这种方式讲述,只能用他那睿智、讽刺、数学般准确的——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冷峻高雅、贵族式的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