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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外婆说,”他们还会出什么事呢?”
要产妇在床上静卧卜天,这是行医的一再坚持的最低要求;可是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操持家务可是件麻烦事。不出钱是找不到人照看孩子的。再说,丈夫下班回来,又饿又累,一看茶点还没准备,就会不住地喃喃埋怨。菲利普曾听人说过穷帮穷的事儿,可不止一个家庭主妇向他抱怨,说不出钱是请不到人来帮助打扫和看管孩子的,可她们两袋空空,掏不出这笔费用。菲利普倾听女人们之间的谈话,或者偶尔听到些谈话的片言只语,虽话犹未尽,但话中意思他还是猜得出的。通过这些谈话,他渐渐意识到穷人同上层阶级的人毫无共同之处。穷人并不艳羡富有者,因为双方的生活方式迥然不同,而且他们怀有一种典型的自得其乐的心理,总认为中产阶级的生活里充满了虚情假意,显得极不自然。况且,他们还有点儿瞧不起中产阶级的那些有钱人呢,认为那些人是一批蠢货,从不用自己的双手劳动。那些高傲的有钱人只图清静,不希望受人打扰,可是人数众多的穷人们却把他们当作揩油的对象,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打动他们,使他们大发慈悲,随意散财。这点好处来自富人的愚蠢和他们自己的口才,他们认为接受它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虽然鄙视、冷淡教区副牧师,但对他倒能容忍;可是那位牧师助理却激起了他们满腔忿恨。她一走进屋子,不管人家喜欢不喜欢,就把所有窗户全打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我还有关节炎呢,身上已经够冷的了”。她还在屋里到处转悠,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的。如果她不说地方肮脏,那就听她那张利嘴怎么说的吧:“他们雇个人,事情当然好办罗。要是她有四个孩子,又得自己烧饭,还得替孩子缝补浆洗,我倒要来看看她的房间是怎么整理的呢。”
菲利普发现,对穷人们来说,人生的最大悲剧不是生离死别,因为这是人之常情,只要掉几滴眼泪就可以涤除心头的悲哀;对他们来说,人生的最大悲剧是在于失业。一天下午,菲利普看到一个男人在其妻子生产三天后回到家里,对妻子说自己被解雇了。这个男人是个建筑工人,当时外边活儿不多。他讲完之后,便坐下来用茶点。
“哎唷,吉姆,”他的妻子哀叹了一声。
那男人神情木然地咀嚼着食物。这食物一直炖在小锅里,等他回来吃的。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的盘子。他的妻子睁着一对充满惊恐神色的小眼睛,朝着自己的男人望了两三次,接着低声地抽泣起来。那位建筑工人是个粗壮的小矮个儿,脸孔粗糙,饱经风霜,前额有一道长长白白的疤痕。他有一双树桩似的大手。顿时,他一把推开盘子,仿佛他不再强迫自己进食似的,随即掉过脸去,两眼凝视着窗外。他们的房间是在后屋的顶层,从这里望出去,除了铅灰色的云块以外,别的啥也看不见。房间笼罩在一种充满绝望的沉默之中。菲利普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只有离开房间。他没精打采地走开去,因为他这天夜里几乎没合眼,而心里对世界的残酷充满了愤感。寻求工作的失望的滋味,菲利普是领教过的;随之而来的悲凉心情真比饥饿还难忍受。谢天谢地,他总算不必信奉上帝,要不然,眼前的这种事情他怎么也忍受不了。人们之所以能对这种生活安之若素,正是由于生活毫无意义这一缘故。
菲利普觉得有些人花时间去帮助穷人是完全错了,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穷人对有些东西已习以为常,并不感到有什么妨碍,而他们却企图去加以纠正。他们硬要去纠正,结果反而扰乱了他们的安宁。穷人并不需要空气流通的大房间;他们觉得冷,是因为食物没有营养,血液循环太缓慢。房间一大,他们反而会觉得冷,想要弄些煤来烤火了。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并无害处,他们宁愿这样住着;他们从生到死从来没有单独生活过,然而孤独感却始终压得他们受不了;他们还喜欢居住在混乱不堪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