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著书七篇 所以穷年
“大道给我形体,给我生命,又让我老,又让我死。谁给予了我生命,谁就要收回我的生命。
“铁匠铸铁,一块铁踊跃地说:‘我要做镆铘之剑!’铁匠肯定会认为这是一块不祥之铁。我今天一旦有了人的形体,就整天挂在嘴上:‘我是人啊!我是人啊!’造物者肯定会认为我是一个不祥之人。
“我今天以天地为大炉,以造物者为铁匠,任其铸造,到哪儿不一样呢?”
说完,就象睡着了一样,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蔺且在一旁看着,庄周文不加点,立时而成。庄周放下笔,笑道:“真人何如?”
蔺且说:“这样的真人真是了不起啊!读之让人尘俗脱尽,天机自露,物我两忘,身心俱遣。”
庄周呷了一口酒,品尝着,那酒意渗透了全身。他浑身上下,感到一种无拘无束的轻松感。他的思绪,也借着酒意飞扬起来了: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想交朋友。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谁能相交于无相交,相助于无相助!谁能登上天,在云雾中漫游,用手去触摸那无极之处?忘生忘死,不知所来,不知所终?”
三人相视而知,莫逆于心,于是成为好友。
过了一段时间,子桑户死了。还没有到埋葬的日子,孔子听说了,就派子贡去凭吊。
子贡来到子桑户的家中,到门口一看,子琴张在调整琴弦、孟子反在编写歌曲。他们也不管子贡,对着子桑户的尸体一个弹琴,一个唱歌,歌曰:
嗟哜桑户呼!
嗟哜桑户呼!
而已反其真,
而我犹为人猗!
子贡一听,觉得太放肆了,便三步并作两步进到屋中,说:
“临尸而歌,是合礼的行为吗?”
二人相视而笑,对子贡说:
“你哪里知道礼的真意!”
子贡回来之后,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孔子。并问道:
“行为不修。而放浪形骸之外,对着尸体唱歌,而颜色不变,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孔子回答说:
“那些人是方外之人,而你我是方内之人。内外不相及,道异不相谋,让你去凭吊,是我的错误啊!
“他们那些人,与造物者为友,而神游于天地之间。他们将生作为人身上的毒瘤,他们将死作为毒瘤的溃散。他们忘其肝胆,遗其耳目,不知端倪,逍遥乎六合之外,他们怎么能固守世俗之礼呢?”
子贡问道:“那么,先生愿作方外之人,还是愿作方内之人?”
“我虽然顽劣,却也愿意与你们共同向方外之人学习。”
“如何学习?”
“鱼儿只有在水中,才能互相体验到乐趣,人也只有在道术之中,才能互相体验到乐趣。鱼得水则养给,人得道则心静。所以说: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那些奇人,太不可理解了。”
“奇人者,对一般人来说奇特,却合乎自然的天性,因此反而是真人。所以说:对于天性来说是小人的人,对于一般人来说却是君子;对于天性来说是君子的人,对于一般人来说却是小人。”
“咚咚!咚咚!”
颜玉在一旁锤葛制麻。
庄周放下手中的笔,来到颜玉旁边,想接过她手中的锤子:
“你去歇一会吧,我来锤。”
“你还是写你的书去吧,看你,几个月伏案不起,都已经瘦了一圈了。”颜玉没有松手。
“我瘦了吗?”
“不信你问蔺且。咱家又吃不上多少肉,整天粗茶淡饭,你写书又费脑子,能不瘦吗?”
“有钱难买老来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