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管仲之死
仲放下酒爵,缓缓坐在席上,眼直直地望着宁戚墓上的招魂幡,自言自语道:“宁戚兄弟,你看我老了是不是?再不是以前的管仲了,是不是?你在峱山唱《浩浩白水》,那么冷的天,那么白的雪,才几天啊,你走了,我也老了。年青时,我跟鲍叔兄经商行贾,十分红利,我争个七成,也才几天,就都那么过去了。管仲老了,再不能出征,再不能打仗了,再不能为齐国谋韬略了。原指望管仲老了还有你宁戚兄弟,谁知道你走得这么早,这么快!这以后的齐国可怎么再走下去?白头人为黑头人送行上路,这个滋味儿令人心碎,宁戚啊宁戚!”说着说着,管仲潸然泪下。婧忍不住泪水湿襟,哭出声来。
鲍叔牙擦了把泪,劝管仲道:“宁戚兄弟英年早逝,虽死犹生。来,咱们共同为了宁戚兄弟,干了这爵酒。”说着,轻轻将酒洒于地上。
起风了,风吹得招魂幡更加刷拉刷拉作响。
管仲凄然一笑,对着白幡道:“宁戚兄弟,你肯定在埋怨我,正嘲笑我,是不是?你多次规劝我,要清君侧,把那些行为不端、野心勃勃的小人从主公身边清除掉。可我却为了讨得主公的欢心,没有听你的忠言,总以为,你是堤,我是岸,堤岸尚在,祸水兴不起风、掀不起浪。而且你那么年青,管仲老了有宁戚,可谁知,你这道堤先塌了,我这道岸也快毁了。没有堤,又没有岸,这祸水泛滥出来,主公还不被淹没?大齐还不被淹没?管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件事上犯了一个大错误,成了千古罪人!宁戚兄弟,你骂我吧,管仲自以为是,却不知到头来一生创下的伟业将毁于一旦!”
鲍叔牙听了管仲这番话,很受震动,他也是不止一次劝管仲注意选拔、培养年青的接班人,可管仲老以为有宁戚接班就足够了。他想想也是。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宁戚一走,就使管仲身后变成了空白。管仲是主公的主心骨儿,如果管仲百年之后,那管仲辅佐主公开创的这番轰轰烈烈的霸业将无人继承。而权柄一旦落入竖貂、易牙之流手中,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他长叹一声道:“这养痈遗患,可谓千古之训!”
管仲端起酒爵,洒在宁戚墓前。婧急忙又斟满,管仲与鲍叔牙对饮。
管仲的眼仍不离开白幡,对鲍叔牙说:“鲍叔兄,你听,宁戚在喊我,你听见了吗?”
寂静中,只有风声和白幡的摇动声。
鲍叔牙道:“我听见了,宁戚是在说,你我要多加保重,趁着你我健在,塌了的堤要快修补,毁了的岸要快加固,要把大齐的伟业千秋万代发展下去!”
管仲无限深情地看着鲍叔牙,说:“天下都知道管鲍之交,引为美谈。可宁戚知道,没有鲍叔,哪有这桩美谈?我管仲欠你鲍叔太多太多。管仲从荣辱柱上走下来,当上相国,以至于周天子欲拜为上卿,天下都知道齐国有个管仲,又有几个人知道,管仲身后,还有个鲍叔?宁戚知道!宁戚知道!管仲是站在鲍叔的肩膀上,一辈子都站在这双肩膀上。这肩膀也不说,也不喊,从不叫苦,从不叫累,扛了管仲一辈子,一直扛到今天。我快随宁戚去了,可留下那么多担子还是要落在这双肩膀上。”
鲍叔牙无比激动地说:“宁戚知道,鲍叔怎能与夷吾弟相比?人这一辈子,不说国家社稷,也不说天下大事,单就有个知己,有个手足情份,也不枉到这世上走了一遭。宁戚兄弟先走一步,这些事,他看得最分明。”
管仲端起一爵酒,对鲍叔牙道:“鲍叔兄,等我追宁戚而去,鲍叔兄可得常到我的墓前,带着酒,与我举爵对饮。管仲欠了你一辈子,这债永远还不清,就是死了,还得再欠你的。管鲍之交,生生死死,哪有个尽头哪!”
婧趁机上前对二人说:“鲍叔大哥,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去了!”
管仲看看西方的一抹晚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