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挂起驼铃,让旁人也让自己,在这“叮当叮当”声中找到慰藉。可是,为何听在耳中,反而适得其反?这叮当作响的小铃挡几乎包藏人间所有的孤寂、凄凉之情,骆驼走到那里,小铃挡就倾诉到那里,年年代代永无尽时……
驼背上的公主愁苦欲绝。这个世界实在不可思议:我为何非嫁到突厥不可?身边这一位不是很好吗?公主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
“回去!回去!”
这心声与驼铃相呼应,简直就是驼铃的回声。
尽管大沙漠似乎永远走不到边,可是有一天上午,都斤山(在蒙古境内,即今之杭爱山)宛然在望了。这就是说,突厥可汗的牙帐快到了。附离们高兴得欢呼起来。公主却肝肠寸断,她突然鼓足勇气对身边的长孙晟说:
“副使大人,你能否救我?须知到了牙帐,就是我的死地!”
长孙晟默然。他能回答什么呢?要排除屈辱的和亲,靠匹夫之勇是无济于事的,应该在好多年以前就走富国强兵之路。
“你听见了吗?”公主又问一句。
长孙晟转过头来凝视着公主,力图把深沉的同情与爱莫能助的复杂心情,全部倾注公主的心头。
骤然间,大漠的南陲升起滚滚的烟尘,烟尘里冒出两匹快马,直接赶到公主的骆驼面前。
“公主殿下,你的家书!”
信使将信交给公主。
公主接过家书,脸上焕发欢悦的光彩。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拆开信封,迫不及待地读起信来。紧接着,她的手抖得多厉害!脸色像纸一样苍白!长孙晟连忙凑上前去。忽然,公主眼神僵直,一个倾斜,昏倒下去。
酷暑乍过,严寒就来了,突厥人没有秋天,沙钵略可汗为了给南人留下强烈的尚武精神的印象,决定在送长孙晟一行回国之前,举行规模盛大的冬猎。
大清早,几十个突厥贵族拥着沙钵略可汗和可贺敦,在一千多附离的护卫下向都斤山北麓进发。他们头戴貂帽,身着锦缎皮裘,挎着腰刀,佩着弓箭,骑着高头骏马,旋风般地卷向前去。不消片刻功夫,便把南方的护亲客人拉开一箭之地。
长孙晟长啸一声,腾跃上前,紧紧跟着可贺敦的胭脂马,逼近沙钵略可汗的什伐赤。
长孙晟在家时曾听叔父长孙览说过:作为一个将军,识别敌人战将的坐骑是十分紧要的。因为,敌人的旗号可以更换,装束可以变化,但战马与它的主人却是不易分开的。长孙晟出于一个战士的意识,仔细观察突厥贵族们的坐骑。那身上烙着“发”记号的,是阴山北麓阿史阿德氏贵族的骏马;印着“>”记号的,是拔延阿史德氏贵族的骏马;烙有“勿”形的,是碛南贵族的骏马……长孙晟明白:眼前不仅有突厥族最尊贵的人,还有突厥马的精华。
突然,两道利箭般的眼光,投到长孙晟脸上——可贺敦在注视他。长孙晟感到很不自在,这是千金公主宇文氏变成可贺敦以后第一次同他照面。那天到了都斤镇可汗的牙帐,公主并没有自杀,而是毫无周折地同沙钵略成婚。当时,长孙晟怅惘之余,深感女人的心思直似行云流水难以捉摸。几天后,长孙晟在安根河边饮马,恰好在那里碰到浣衣的玉露,从她口中得知,公主那天看到的家书是一封凶信,公主的父亲赵王招、叔父越王盛都被大丞相杨坚杀了。于是,长孙晟对她的行为有了新的理解。不久,公主又接二连三地同沙钵略出去练习骑术,这举动又进一步证实长孙晟的想法:公主是为了借助突厥的力量复仇,才与沙钵略完婚的。
漠北的生活一晃过了几个月,今日再与公主照面,长孙晟觉得她已判若两人了。仿佛她得了一场大病,气色那么衰竭苍白;仿佛她瞬间多长了十岁,眼神那么专注和深不可测。她对长孙晟的凝视是多么令人心惊!这种复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