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个宫人正弯着腰往地上拣小石头,随即将石头扔向墙外。接着又弯腰拣石,再扔出宫墙。如此拣而复扔,扔而复拣,叫人好不纳罕。更古怪的是,她每次扔出去的都是三块,不多不少,这就未免透出一种神秘……。
“她叫什么名字?”尉迟明月低声问道:“那是在干什么?”
“她叫斐桑妹。”司琴答道:“是仁寿宫落成后刚抓进宫的,听说是个猎户的妻子……”
那斐桑妹似乎有所警觉,将手中的石子随便往地上一扔,走了过来,朝尉迟明月一揖,说道:
“小婢见树上鸟儿很是好玩,一时兴起,拣几个石头掷去,不料那鸟儿非常刁滑……”
“满口适辞,你才是非常刁滑……’同琴暗想。尉迟明月娇嗔道:
“鸟儿要玩就让它玩好了,莫非你想逮住它,关在了鸟笼里才称心?”
“小婢不敢……”桑妹谢道。
尉迟明月蹙紧双眉,指着池中的鱼儿说:
“桑妹子,你说这鱼儿在江河中快乐,还是在池中快乐?司琴,你看,那条金色的鲤鱼该有多傻!它把别的鱼儿的鱼食都抢走了,横冲直撞的,凶霸霸地好不威风,却不卸自己也是池中之物,也是一个囚徒而已……真是傻得可笑……”
不远处,却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似应非应:
“你们可别以为这些鲤鱼本是同类,一旦有一条跃上了龙门,便将化龙升天,说不定回过头来吃尽了同类……你们仔细看,那一条,那一条!它是挖空心思,扭捏作态,穿腾飞跃……那是为了什么?若非想化龙升天,何苦这般费神!”
话声一落,聚观的宫女们便即哗然大笑。这笑声就如千百利箭刺进尉迟明月的心头,“化龙”的鲤鱼自然是讥刺她了,讥刺她的并非别人,恰恰是她敬慕无比的莲花公主!宫人们大都明白莲花公主讥刺的是谁,她们敢恣意讪笑她这个四品的尉迟才人,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隋宫中严酷的现实——谁受皇帝驾幸,谁就必定横死无疑,独孤皇后的天罗地网中,至今尚未有人漏网过。所以,她这个四品的尉迟才人,在众宫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活死人罢了,讪笑死人是不必顾虑的。而尉迟明月也并非不觉自己的可笑,她与杨坚本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却着着实实费尽心机去讨杨坚的欢心!只是,她何以要腆颜事敌,大家是不明白的,她也不能解释。她既感到痛苦,又怕莲花公主不能理解她,她不能分辩,也不能掉眼泪,她必须笑嘻嘻地面对这伤心的场面!
莲花公主霜刀般的眼光投在尉迟明月脸上,尉迟明月僵然的笑脸令她十分恼火:此人此情此景尚不知羞,真个是不可救药!倘若旁人这般厚颜无耻,一向宽容的莲花公主是绝不会予以理会的;但尉迟明月不同,她俩曾是情逾骨肉的妹妹,能不痛心疾首!她自然不明白尉迟明月的用意,甚至连宫人被皇帝亲幸势必被独孤后杀害这一众所周知的事实,她也毫不知情,因为,没有一个宫人敢于向她道破。
便在此时,远处传呼:
“皇上驾到!”
随着一阵急骤的脚步声,杨坚在宫监张权的陪同下,来到了鱼池边。
尉迟明月顿时换成另一个人,脸如春花绽放,娇呼一声万岁,便即款款跪落。莲花公主则保持一段差距,无言跪下。
杨坚扶起了尉迟明月,向前迈了两步,口里“平身”不绝,伸手便要再扶莲花公主,不料莲花公主却自行起身,冷漠地立在一旁。杨坚脸现不乐之色,正想说句什么,尉迟明月则已上前用袖子替他轻轻地拂去身上的灰尘,娇育软语道:
“外面日头太毒,咱们进去喝茶吧!”
她边说边挽着杨坚的手臂走开了,但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莲花公主一眼,莲花公主却不屑地扬长而去,于是尉迟明月转身偕杨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