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老丈能否略示一二?”房玄龄问。
“就如平天下,何谓平天下?平,便是和谐。而如何才能使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保持一种和谐的关系,关键只在一个‘恕’字!”老丈道。
“什么是‘恕’?”薛收问道。
“恕者,如心也。如他人之心,为别人设身处地想一想便是了。所以,恕便是理解别人。恕道是双向进行的。为人子者,应替父亲设身处地想一想;为人弟者,应替兄弟设身处地想一想。这是上向。而为君父者,必先忘我;忘我,然后能无私,然后能至公;至公,然后能以天下之心为心。这是下向。乾下坤上,便成泰卦之象。卜国为泰,便是天下太平的气象了!”老丈道。
“上面的人能为下面的人着想,下面的人能为上面的人着想,此事谈何容易?当今之世,左右猜忌,上下分裂,恰恰是个否卦!”李百药道。
“兵家之说横流,至今已有三百多年,人人设陷,个个自危,能不上下阻隔,左右猜忌,自然是个否卦!然而,否极泰来乃是自然之道,乱到极处,太平就来了!”老丈道。
这时房玄龄颇为激动,长揖道:
“若非晚生走眼,先生定是文中子无疑。如蒙不弃,愿随先生左右,听候教诲!”
薛收、李百药也长揖道:
“愿随先生左右,听候教诲!”
“令尊均是驰名当世,何必受教于野老?真是自讨苦吃!”老文道。
三人又长揖道:
“我等情愿自讨苦吃!”
文中子熟视三人久之,然后点了点头,缓缓地起身,向田间走去。
此时站在坟地附近整理墓地的那四个人,自然便是长孙晟、长孙夫人高氏、高士廉、高雅贤了。高氏一见乃父之墓,已然悲痛欲绝、泪如泉涌;长孙晟、高士廉也陪着垂泪。却也不觉听到了那个老丈的阔论,便强抑着悲痛,听他说道。起初但想略听几句便办正事,为高敬德扫墓,可是愈听愈是沿文中子的思路疾走远驰,不能罢休。直到文中子向田间走去,长孙晟这才抬头来端视高士廉,肃然道:
“还要檀公的《三十六计》吗?”
高士廉没正面回答,却朝荷锄回来的文中子迎面上前去,长揖道:
“刚才高士一席话,真使晚生大开眼界!你道兵家著作是强盗的经典、豺狼的功课,如此有害于世的书,为何至今人们还竞相珍藏?”
文中子瞠目而视,然后顾左右而言:
“兵家著作是强盗的经典、豺狼的功课……我刚才这样说过吗?”
“没有,师尊但说是杀人的文化。”薛收道。
文中子又望了望高士廉道:
“你说得很尖锐,也很尖刻,兵书,在大多数情形下,确实是强盗的经典,豺狼的功课!三百年的历史不正是如此吗?然而,在保国安民、抗暴止乱中,却不能不用兵书,杀一人而保万姓,可谓功德无量。因此,还是说它为杀人文化更确当一些……”
“杀人文化,好像是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高士廉道。
“兵者乃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若不大加贬损它,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要用,那就不堪设想!”文中子道。
文中子拾起锄头,终于在薛、李、房三公子的拥簇下踏着夕阳向西走去,在五陵原上抛下了四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似蚊如龙,在地平线上蜿蜒滚动。
高氏轻轻地啜泣着,高士廉与高雅贤立于一旁劝导,长孙晟兀自望着长河落日出神。
落日是壮丽的,落日是苍凉的,落日是无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