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白衣少年房玄龄道。
“如此看来,当今的一代文宗,内史诗郎,尊讳薛道衡的该是令尊大人了吧?”老丈望着薛公子道。
“不敢。正是家严。晚生薛收。”薛公子道。
“三位的令尊大人,远在北齐时代便享有盛名,而且都历仕三朝,与清河王高敬德经历大同小异,若以李公子的‘不忠’相责,不知三位的令尊服是不服?”老丈又道。
三位公子羞愧无比,一时均低下头来。
老丈则继续说道:
“皇帝像走马灯一样过场,你能忠于谁?可见,无定主不可责人以忠,无定民不可责人以化;否则,便有失于想道。”
三位公子面面相觑,均以为今日遭遇的绝非普通的乡农。只是李百药心中颇为不服,觉得这老头子是故意抓住他一言之失,大作文章,心想这清河王高劢一定与此老有瓜葛,因此才出来为之张目。刚才此老不是言过,他家七代耕读,定然有不少人当官,而且极其可能是清河王的幕僚,我何不盘问一下,若是确与清河王有瓜葛,便可羞他一羞!当即问道:
“老丈起先说过,你家七代耕读,族中必定有许多人在北齐、北周以及当朝做大官的,老丈不妨一一道来,好让晚辈开开眼界!”
老丈摇了摇头说:
“没有,一个也没有。”
李百药故意夸大其惊诧:
“怎么会呢?以老丈七代家学渊源,出将人相何足道哉?怎么连一个都没有出仕?这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老丈微微一笑,脸上布满和善的皱纹,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似乎对李百药的语意底蕴一目了然,当即缓缓地说道:
“三百年来,人们只致力于一个‘抢’字……”
讲到这里,话又停了下来,因为老丈的身后又来了四个人:三男一女,浑身缟素。
他们围在高敬德新坟墓碑之前,默默地清理坟地四周的杂草。
李百药等人并没有注意旁边陌生人的出现,他们全被老丈吸引住了。
房玄龄觉得这老丈出语不凡,促道:
“说呀!”
老丈继续说道:
“是的,三百年来,人们只致力于一个‘抢’字,抢江山,抢天下。这期间,建国数十,称帝一百多人。为此,君臣为敌,父子相图,兄弟互为鱼肉。于是,兵书成为王公贵族必修之课。举国上下注重的不过一个杀人文化。只要把对手杀了,把江山夺过来,便是一切;至于如何治国平天下,他们几乎连想都来不及想,便已然人头落地。每个帝王显赫上天,黯然落地,一如这长河落日。刚才李公子深怪我家为学七世,竟无一人出仕,其实这缘由一点就明:因为,我们不学杀人,也不愿帮人杀人,那么谁还需要我们?谁也不需要我们!”
“既然谁也不要你们那套学问,又何必苦苦学习,越学越苦,越学越穷,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李百药道。
那老丈望着天边,愣得很久,这才喃喃道:
“是自讨苦吃……不过,抢劫杀戮已历三百多年了,大家杀人恐怕也杀贼了,杀怕了;若不是杀怕了,深感自己罪孽深重,何以单是京都便有一百二十多座寺院?需知这寺院全是留给人化解罪孽用的。既然大家厌倦战乱,那么太平就不会太远了。总会有一个明君出来治国平天下吧!可是,人们熟悉的只是阴谋杀戮,治国平天下的那一套道理早就忘了,那怎么办呢?”
房玄龄恍然大悟,说:
“因此,就得有人自讨苦吃,把那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一代一代往下传!”
“由于这道理极为微妙,若非口传心授、毕生推究,终归难达化境,如果不是父耕子读,便不能代代相传。”老丈又道。
“其中精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