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正是自己的手足化成刀剑冷不防往自己身上猛砍急刺吗?
他便是这般耍刀耍了一辈子,于日薄西山之际,统一了中国,为后代争得了偌大锦绣河山,可子孙并不感谢;不感谢他也罢了,还要化刀化剑,往你身上猛刺!
我这一生究竟是干什么?是心惊胆战地耍刀给历代的史官、学者、文人看吗?由我献艺让他们品头评足吗?那些目光如炬的文人学士说不定还会指着我哈哈大笑,道我身上的衣服薄如蝉翼,简直是一目了然!原来当皇帝是这么一回事。
独孤伽罗脸如死灰,心似火燎,为了不让万里江山落入异姓手中,她费尽心机使夫君当天发誓:再也不同第三姓养孩子。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她把那些与夫君同房怀孕的嫔妃宫人一个个处死,为此,自己欠下了累累血债,夫妻也屡屡因此反目。事后她挖空心思引经据典,列举前朝帝王因多内宠,孽子夺嗣争位,以致亡国;今我五子同母,是真正的同胞兄弟,将来一人嗣统继位,四人裂土封王,代代永享太平之乐,岂不妙极?这道理果然打动了皇上,他也认定为了社稷大局,牺牲个把女人不算什么。可现在,我夫妇二人还健在,五子已然一死一废一反,特别是杨秀那言生,竟然求神请鬼,用铁钉钉人我夫妇的胸口,咒我早死早好。如此看来,这一生果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她想起了前日总持大师说法的情景:多么庄严!何等自在!
“红叶。”她决然发话。
“小婢在此。”红叶趋前小心应道。
“传令宫中,自明日起不得称我二圣!”
“那称什么?皇后娘娘?”
“称‘总持’!”
杨坚与独孤伽罗几乎同时得了一种心病,那就是——不知干啥,才是有意义的事。与此同时,两人都感到累了,全身彻头彻尾、彻里彻外地累了。他们渴望休息!
这一日,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去游船。
画舫从内宫的海池出发,顺着龙首渠而东,过延喜门出皇城,于崇仁坊南行,转入漕渠。
杨坚自船窗内瞻望崇仁坊中长孙晟的新府第,心中不觉一凛。当年为了巩固我大隋帝业,令杨秀与北魏皇族长孙氏联姻;而今杨秀图谋不轨,若与长孙氏勾连岂非大大可虞?倘若他们铤而走险,轻举妄动,我倒是防不胜防。因为,长孙氏便住在皇城的东门外,而道子杨秀则住在南门外,虽与南大门朱雀门相隔一坊,但一坊仅一箭之遥。要是同时尽出两府甲兵,几乎片刻之间便可攻进皇城。
想到这里,杨坚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一转念,又觉得这想法可笑,以长孙晟的老谋深算岂会如此行动?于是又泰然自若了许多。忽地,他又往深处着想:
——益州乃一大国,兵民百万;长孙晟又几乎控制了突厥数十万步骑。西、北两方要是同时举事,我将何以对付?
想到此,不觉又心族动摇。昔日绝招今日怎地会变成了笨招?
然而,长孙晟的骠骑将军府平安无事,没有丝毫杀气,这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画舫由东而西驶去,当中只隔一坊,几乎与皇城的南墙平行而走。他夫妇是微服出游,只有红叶、湘裙亲随,画舫上的近卫一律便装,散落渠道两旁的禁卫,全然化装成市民模样,出游并不引人注目,这倒安全多了。
画舫穿过朱雀大街两旁的开化坊、永隆坊。开化坊是晋王府所在地,永隆坊则是蜀王府的地盘。画舫贴近蜀王府时,杨坚心中不免又紧张起来,尽管蜀王已经幽禁,但是,万一有党羽偷袭怎么办?他觉得那蜀王府的每一个临渠窗户,随时都有可能飞出歹毒的暗箭,于是顺手把独孤皇后拉近身边,不让她暴露在窗口。独孤皇后不明丈夫的举动,还以为是想同自己亲热,便古怪地朝他一笑,那意思是: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