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晟只得迈出艰难的步伐,含泪出班谢恩。谢他们合伙谋害他亲儿子的“大恩”!
他归列之后,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既不知群臣们还在商议什么,也不知何时散朝,但觉自已被人潮裹挟出宫,脚步一深一浅,似乎是走在羊肠小道上。
他没有回家,怕回家,回家怎好向夫人说明早晨发生的一切?漫无目标地走着走着,跌跌撞撞一如醉汉。也不知是饥饿的驱使,还是出于偶然,他误入了一家酒店,昏昏然上了酒楼。
“酒!”他对趋奉身边的店小二说。
“大人要什么酒?什么菜?”
“随便。”
不一会,店小二送来了上等酒菜。
他喝下一杯酒,凭感觉这是东市的一家酒楼,东市与崇仁坊比邻,这里他极熟悉,朝北窗一望,果然看见骠骑将军府的琉璃瓦屋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又喝下了两杯酒,封闭的思路全然坦开。略一思索,便知上午武德殿上的诏命是个陷阱,是当今皇上及其心腹对他家的一场谋杀!因何这般心狠手辣?因为长孙晟放走了内弟高雅贤,又让他们贴上了两匹千里马?他为大隋赢得了万里江山,朝廷装聋作哑,不封不赏;而今失了两匹马,就要他贴上一条人命!
——高雅贤有什么罪?弑君者无罪,旁观者罪该万死……。
他清醒了,却又糊涂了。酒愈喝愈闷,愈浇愈愁!
隔壁厢房里闹哄哄地酒兴正高,一个青年人嚷道:
“大家放开喝!放开说!今日我李密作东,不醉不休!”
“依我看,汉王有三条路可走。一是渡河而西,兵临帝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一着险是险到极处,但有希望获得全胜;一是东据相州,重用山东之人,可望尽收北齐领土,建立一个小朝廷,与西京分庭抗礼;三是固守并州,死路一条。”一个雄浑的声音响着。
“百药兄有何高见?”显然是早先那一位名叫李密的人在说话。
“我有什么高见?同李靖一般看法!你呢?”李百药说道。
“我也是这么看。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哈哈……不过,固守并州既是死路,还能算是一条路吗?李靖兄,这倒要请你赐教了!”
“死路自然也算一条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生不成,死不了,进不得,退不能,这才叫无路!比如说,长孙晟眼前便是如此!不知玄邃兄还有什么高见!”
“高见是没有,劝告则有!你们二李,一个想去马邑,一个想去桂州,无非是想建功立业;但你们怎不想想,这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吗?你,李百药,令尊为大隋立了奇功,结果如何?你,李靖,你的舅父果真是去当阎罗天子吗?你们一定要像长孙晟那样:奋斗一生,结果走投无路才死心吗?人家是不见黄河不流泪,你们是见了黄河还不流泪!算了,今后再也没有咱们三李聚会了,风流云散了!”
听说话的声音,依然是李密在放言高论。
“我李百药去桂州那是不得已的事,你李密既然不屑建功立业,那还当什么亲卫大都督干什么?”
“你以为我李密会留恋大都督这六品官儿?我明天就辞掉给你看,一定在你离京之前辞掉,一定!”
“辞掉干啥?”李靖问。
“看书嘛!”
“哦!”李百药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屑立功立事,是想立德立言了!”
“立德立言?我李密岂是自甘寂寞的人?”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李百药莫名其妙。
李密莫测高深、闪烁其词,带着几分悬疑地说:
“想干啥?当今走正道的吃尽苦头,搞阴谋诡计的占尽春色,你们倒说说看,我们该干什么?”
“那就分道扬镖,自寻出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