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节
他们的百龄老爷又因为什么犯病了。刚才在门口迎进温承惠派来的旗牌官时,看那张千总风也似的急冲冲地闯进,就心里疑惑,有什么大事呢?他实在想问一声,可见百龄刚刚缓过神的样子,还是强忍住,走到偏房里静坐。
百龄漫无目的地在庭院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在靠近院当中的一株高大的柏树下停了下来,感到很疲倦。很疲倦,要是以往,身体出现如此症状之后,他就要上书以病体为寻求解脱公务的劳顿了。可这次,他连想也没想到,也不敢往那儿想。在柏树的根部,放着四张长长的条椅,条椅围着的里面是一张水磨石的大理桌,细心人一眼可以发现,在光洁的桌面上雕刻纵横九道的直线,那表明,这是一张棋盘。
手摸着凉意甚浓的纹枰,百龄的心终于静了下来。这只高大的柏树此时上演着夏天繁茂的景象,叶片在灿烂地绿着。有几只树虫把掉在桌面上的树叶啃得满目疮痍。百龄用手划拉过去,那几片叶子轻轻地落到脚边,抬头往上看,还有几片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
夫人从屋里慢慢腾腾地走出来,手捧茶杯递到百龄面前,关切地问:“好些了吗?是什么事让你魂不守舍?没把人吓死,主要是孩子。”百龄惨淡地一个苦笑,说道:“是老朽不好!不该抱着孩子。你去吧,让我静一会,可能是最近几天太热了,时不时有些胸闷。”百龄有气无力地应答着几句,又低头沉思起来。夫人见状只好不再说下去,又款款地走回屋中。
百龄记得,张千总闯进来时,他多少有些不满。礼坝这么大的工程,可温承惠却迟迟凑不够应摊的银两,为此,他曾经向嘉庆帝密奏过,后来听南河总督陈凤翔说所需银两都已到位,百龄才放心地在家养病,便委派自己的老部下淮阳道朱尔赓额全权代办一切物资。张千总没有直接去书房,径奔百龄的内屋,张千总的第一句就是:“百大人,大事不好,礼坝倒了。”当时百龄就一阵晕眩,等他清醒过来时,夫人告诉他,张千总已经回去了。此时,想来他不禁有些后悔,应该多问一些具体的情况,问题出在哪儿。想到这,他按住桌面上,站起来,死灰般的脸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阴冷和高深莫测。
“王冒!”百龄干咳了一声叫着,“王冒,速速备轿,我要去总督府。”王冒正在打着瞌睡,猛听叫声,三步并做二步,走到百龄面前,说道:“老爷,这会去府上干吗?老爷不是被恩准在家休息的吗?再说,这么大热的天……”百龄一摆手,他清楚,他呆在家里根本没有被恩准,眼下正是洪水肆虐的季节,他哪敢在家“恩准”休养呢?原以为,此次雨季过去后,他又要在嘉庆帝面前陈述治河之要领了。他一向不服气,嘉庆帝经常夸赞的戴衢亨,说他千般好。当戴衢亨病逝时,还亲自祭奠、赐号。这下好了,老而不得善终,想到这,他气恼地一摆手道:“让你去,就去办。”此外不再说话,摸着棋路的手有些颤抖,几根胡须被说话的气流冲得一蹦一蹦的。
王冒哪见过老爷如此动怒呢?赶紧一声不吭地忙自己的事,他跟老爷这么多年,这次算是见着老爷发怒了。平日里,老爷阴沉不语,不怒也令人胆寒,只是有了儿子以后,也能偶而地看见老爷乐呵呵的面容,可那是怎样的一副尊容呢!一笑起来,脸上的肉皮全都堆到眼角,挤着一团。面目似乎比平时更可怕些。但不管怎样,他心里知道,老爷的这个官当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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