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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悲惨岁月
,就组成了新的家庭,辈分至亲不避,那些平素的伦理早就顾不上了。像焦顺这样叔父和侄媳组成新家,河间的人认为这天经地义,没有一个人认为不该这样。

    焦顺五十出头,头发已经全白了。妇人虽只三十多岁,但已是满脸皱纹,看上去和焦顺的年龄差不多,显不出比丈夫小二十多岁的样子。

    妇人依偎在丈夫的怀里睡着了,鼻息吹在丈夫的胸膊上。这种鼻息鼓励着丈夫坚定地走向不可知的未来,鼓励着丈夫顽强地活下去。

    这支逃荒的队伍,犹如独轮车下被辗压踩踏的野草,都在挣扎着顽强地活着。他们不断的分开走散,但又有人不断地加进来,各自奔向他们自认为能活命的地方。

    焦顺的独轮车落在了队伍的后面,渐渐地被拉下好远。没有人停下来问他们一句,因为他们每一家都自身难保。每天都有掉队的,甚至是倒下了永远也站不起来;其他的人却继续前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爹,娘,我实在走不动了。”骡子坐在地上像是被霜打的秋草。

    “我不坐了,这样车子轻一点。”妇人抱着孩子下来,孩子吮吸着她的奶头,一刻也不愿放下。

    “你怎么能走得动呢?”焦顺说。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妇人道。

    于是这一家又起身前行。可是还没走半里路,妇人已支撑不住了。她的脚虽不算太小,可少年的时刻也是缠过的,如今又抱着孩子,肚子空空地,哪里能走得动。她跌坐在地上,乳头从孩子嘴里扯下来,孩子哇哇大哭。

    太阳就要没入地平线,四野空荡荡的,茫无一人。凉风吹过来,焦顺不由打了个寒颤。他走过去,从老婆手里接过女儿,看了看,转过身,跨过小沟,往田野里走去,孩子在这黄昏中越哭越厉害。

    “爹——,你干什么?”骡子不知从哪来的劲,跑过来追上爹,“爹,不能,我要妹妹,我抱着她走,我抱着她走。”

    焦顺难道想扔下孩子!五十多岁的人了,有了这么个女儿,这是他的心头肉,他怎能割舍得下。但是,即使能抱着他走,又怎能养活这个孩子?

    “孩子他爹,你不能啊——”妇人也撕心裂肺地叫着。

    于是一家人在夜幕中又艰难地往前走着。

    这一天,孩子在哥哥的怀里哇哇地哭个不停,骡子的腿也开始像他爹一样浮肿起来,黄亮亮得怕人。

    焦顺实在走不动了,停下来说:“我看还是扔了丫头吧,这样把骡娃子也拖垮了!”

    “我能走动。爹,你恐怕饿得太厉害了。”骡子把妹妹放在娘的怀里,道:“只要妹妹不在我怀里咽气,我走到哪,就把她带到哪。”说着从独轮车上拿走一个小口袋,抓住袋口抖了抖,然后又把口袋倒过来,下面放着碗,从口袋里抖掉些馍渣,撮着放进妹妹嘴里。

    一家人终于熬到了京城。他们想投奔在这里当太监的一个本家,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他的住处,但是这位本家拒不肯见他们,给了一些铜钱,捎话说,他已接济了不少乡亲;不是他不认乡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无能为力。焦顺揣着那几文钱,推着车,流浪在北京街头。此时已是冬天,一家人连棉衣也没有,瑟索在冷风中,都觉得自己也会像许多其他人一样倒在街边,再也起不来。

    一天,骡子跑回到他们栖身的屋檐下很高兴地说:“爹,我们去拿棉衣去。”

    “到哪里去拿?”

    “那边胡同口,有几个窑姐在发棉衣,还能给些钱呢!”

    焦顺的眉头皱了一下。妇人道:“快去吧,她们都是好人,恐怕都是苦出身,这样的好意不要错怪了。”

    焦顺便和骡子去了。果然领回几件棉衣,对他们来说,穿的就这样足可以应付了,剩下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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