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文学对爱情禁区的突破
在地下文学中突入爱情禁区的作品并不罕见。在爱情方面,这些作品没有丝毫犹豫。
《第二次握手》在扉页上笔录了恩格斯的语录:“人与人之间、特别是两性之间的感情关系,是自从有人类以来就存在的。”这是作者为自己写爱情生活的重要辩护。
“我已做了保证,我一定对你好!”苏冠兰紧紧盯住叶玉菡,激动地说:“我反复想了,我一定要好好地,真心实意地爱你:当然,我不是为了执行爹的遗嘱,而是你二十多年来的言行……”
“哎哟!”叶玉菡低低地惊叫一声,一个踉跄摔倒了。原来她无意中绊着一块石头。苏冠兰惊骇地俯下身来,一把抱住叶玉菡,焦急地连声喊道:“玉菡、玉菡!摔着哪儿啦?”
叶玉菡闭着眼,脸色苍白,她的头无力地依偎在苏冠兰腮边。他俩几乎从来没有依偎得如此亲密过,以致苏冠兰可以明晰地感触到叶玉菡身上淡淡的芳馨,可以数得清玉菡鬓角上的根根白发,以及她苍白面孔上条条浅细的皱纹。是谁使这位纯洁善良的女性从精神到肉体上受了如此深重的创伤?是谁使她过早地衰弱、苍老?
叶玉菡的父亲与苏冠兰的父亲是同窗,叶玉菡之父临终托孤,并且与苏冠兰的父亲为一对儿女“订下婚约”。叶玉菡从小寄养苏家。叶玉菡与苏冠兰一同读书两小无猜。苏冠兰爱上丁洁琼后,在其父压迫破坏下,被迫赌气同意与叶玉菡结婚,却要对方等二十年。而叶玉菡“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爱情”,然而,她也没有过分迫切地接近和追求苏冠兰。她变得更加沉默、温柔、寡言……
作者不仅在苏冠兰面前构置了两个性格不同的“姐姐”,而且还设置了一个拨乱其间、搞阴谋诡计的“小人”——查路德神甫,一个帝国主义特务,也为叶玉菡设置了一个学绘画的年轻追求者朱尔同,还有党的地下工作者关山巍“穿插”其中。小说中,苏冠兰写信给丁洁琼:“琼姐,我亲爱的琼姐!在这封信的末尾,请允许我写一句冒昧的、然而也是真挚的话吧:当不久后我们重会的那一刹那,我一定要紧紧拥抱你!那时啊,你一定会用温柔的手为我拭净夺眶而出的泪花,用爱情为我弥补心灵上的创伤,用欢笑为我染黑开始变得灰白的鬓发……”
苏叶两人的关系以“两次握手”悲剧性的结束。这部写爱情的小说,也许会让现在的人们感到过分夸张,但正是这一点打动了“文革”时代千百读者的心。
对地下文学来讲,爱情主题的表述从来没有休止过。对爱情伦理的开掘,也并不是从《爱,是不能忘记的》(张洁著)所开始的。“文革”时代的地下文学,在思想深度和艺术审美诸多方面并不比“文革”后新时期文学逊色。在爱情题材上,既有让读者沉醉其中的作品,也不乏冷静得令人战栗的小说。
中篇小说《波动》讲述了北京下乡知青杨讯与肖凌的爱情。
“她从书包里掏出蓝皮笔记本。‘带上吧,答应我,等车开了再看。’
“我默默地接过本子,紧紧抓住,好像怕被风吹走似的。”——
《波动》
这是一种心心相印的“友爱”,仿佛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这是大多数知青曾体验过的那种群体之爱,是对于对方——另一个知青的珍视。
突然,哐的一声,列车缓缓移动了。她的下巴哆嗦了一下,猛地背过身去。
“肖凌——”
她转回身,脸色苍白,神情呆滞。她举起手臂,袖子滑落了。这纤细的手臂,浮在人群的上面,浮在远去的城市上面——
《波动》
“她举起手臂,袖子滑落了……”,这里已升华为诗。当我们合上《波动》,那只纤细的女知青的手臂还像旗帜一样挥动在苍茫的天际上……这后面有着千百万知青群体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