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情痴崇让坊
一
几天来,李商隐一直在思索甘露之变的是是非非,想着恩师含泪而讲的话。
一个老忠臣,为李氏王朝效忠一辈子,临到晚年,看到朝政日非,阉竖揽权霸政,那比挖他的心还要痛苦百倍!
李商隐想起那么多朝臣被杀,那么多无辜百姓被杀被抢,受到迫害,心里就有一股火窜跳出来,难以抑制,使他坐卧不宁,如同中了邪,染了病,于是提笔写了《有感二首》诗。
他拿起第一首诗,高声咏唱一遍,为李训等人之死,抒发深深哀惋之情。原本要诛灭宦竖,结果却为宦竖所害!“鬼箓分朝部,军烽照上都”,大批朝臣都上了登记死人的名册,残酷被杀,京都充满恐怖。
第二首诗,李商隐对阉宦给以强烈遣责。“御仗收前殿,凶徒剧背城”,仇士良等人把皇上劫回后宫,然后凶相毕露,拼命反扑,屠戮大臣和百姓,其状惨不忍睹。“古有清君侧,今非乏老成。素心虽未易,此举太无名。”诗痛切地指出,皇上起用李训而不用“老成”持重的大臣,是实现不了“清君侧”的重任,这是用人不当。指出甘露之变失败的原因。
两首诗吟咏完,李商隐觉得身心一阵轻松,来到前轩,见八郎和七郎正在阅读奏折,问道:
“朝中又出新鲜事了?”
“不是新鲜事,而是出了大事。”八郎解释道,“今天早朝,刘从谏又呈上一道奏折,暴扬仇士良等人的罪恶,坚决不接受检校司徒的进封。你来看看他的奏折”
商隐展开一看,心胸顿然畅朗,不由得大声诵道:
……
臣所陈系国之大体,可听,则宜洗宥涯等罪;不可
听,则赏不宜妄出。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
……
臣修饰封疆,训练士卒,内为陛下心腹,外为陛下
藩垣。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
七郎插嘴道:“刘从谏固辞封赏,真是难得。‘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禄?’说得好!死者沉冤没有昭雪,活着的人就去争抢封赏升官,这种人连卑鄙小人都不如!”
李商隐又反复看了刘从谏的疏章,沉吟道:“刘从谏的几次奏章,虽然有些重复,但写得有力量,‘清君侧’的决心非常大,足使阉竖闻风丧胆。”
“一点不假,仇士良一听这奏章,脸色煞白,一声不吱,两眼垂下,看着地。”
李商隐看看七郎和八郎,迟疑半晌,道:“我刚才吟了两首诗《有感二首》,现在看了刘从谏的疏章,又即兴想好一首。
我念出来,请两位兄长赐教,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快吟吧,我洗耳恭听。”
八郎觉得李商隐好卖弄小聪明,人家正在议论刘从谏的疏章,他却来吟诗,哗众取宠!不耐烦地接着七郎的话,问道:
“是排律吗?如果太长,就算了,以后再听。”
“不是排律。是首七言律诗,只有八句,我快点吟,你们听着啊。”
李商隐有些急不可待。写诗,到了非泻而不快的时候,就像十月怀胎,到时候不把孩子生下来,那种滋味是难以描述的。他开口道:
玉帐牙旂得上游,安危须共主君忧。
窦融表已来关右,陶侃军宜次石头。
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与高秋。
昼号夜哭兼幽显,早晚星关雪涕收。
“这首即兴诗,我看比《有感二首》好!一气呵成,愤慨之情溢于言表。首联是说刘从谏占据着有利的形势。昭义节度使辖潞、泽、邢、洺、磁五州,兵强马壮,为一方雄藩,况且又邻近京城长安,军事上占有极便利的形势。这表明刘从谏的实力雄厚,条件优越,完全有平定阉宦之乱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