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钱塘县青衫灭门 淮泗道翠羽喋血
的砖头,墙上竟然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一个下人从洞中掏出了一只长长的锦缎包袱。
耐庵精神一振,正要双手去接,只听叔父厉声喝道:“等一等!”他招呼下人递过锦袱,双目忽然焕发出神奇的光彩,深情地抚着锦袱,喃喃说道:“可惜呀可惜,好剑哪好剑!”说毕,扯脱锦袱,陡然露出一把二尺龙泉。施元德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右手执剑,左手食指“铮”地一声弹向剑刃,刹那间迸出一阵“嗡嗡”的鸣响,余音绕梁三匝,令满屋人悚然而又惕然。蓦地,施元德翻身跳下病榻,仿佛沉疴霍然而愈,他双目精光暴射,须发戟张,拔剑出鞘,“登登”几步走到耐庵面前,唤着他的学名说道:“彦端侄儿,你过来,阿叔有话问你!”
施耐庵跨上一步,惊疑地睇视着叔父的脸庞,此刻,施元德那双严峻的眼里忽然漾满了温暖与慈爱,他轻轻地摩娑着施耐庵的肩膀,仿佛父母抚爱着即将长行的子女,一字一顿地问道:“贤侄,你认得这把湛卢剑么?”
施耐庵瞟一眼叔父手中的三尺青锋,摇了摇头。施元德忽然冷笑道:“呵呵,连这祖宗传家之宝都不认识,好一个数典忘祖的不肖子孙!”他双目凝望着充满无物之物的虚空,滔滔地讲道:“许多年以前,咱们施家门中曾经出过一位造反班头。跟着那些替天行道大英雄、大豪杰纵横河朔、叱咤疆场,于百万军中夺得这把旷世宝物湛卢剑。临终之日,他除了满身金创,没有留下一房一舍,一田一垅,只留下这把剑和如山重誓:凡我施氏子孙,当效法这三尺青锋,铁骨铮铮,光焰灼灼,遇善愈柔,逢恶愈刚。生生世世,宁作刀头下的冤鬼,不做暴政下的顺民。若是违背祖训、玷污令名,则非我施门族类,一柄湛卢宝剑,人人得而诛之!”
施元德说到此处,微微喘息。施耐庵望着那柄长剑,咀嚼着这番话语,心下不觉肃然。
只听施元德又道:“不幸这些年饥荒流离,施家竟尔后嗣乏人,子侄一辈,只剩下贤侄一根孤苗,却又突遭破家惨祸。我把你接到苏州抚养,原本想你能成就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哪存想,你不仅身体羸弱、秉性迂懦,而且自幼便泡在那书馆黉门,埋头于八股科举,吟风弄月,咬文嚼字,全无一丝一毫恢宏抱负,哪有乃祖乃宗傲世啸天的豪侠风骨?!唉唉,这些年来,叔父我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几次三番想把这柄湛卢剑传给你,因为你是唯一有幸继承这传家至宝的人;可是,俺又怕这柄寄托着祖宗厚望的宝剑,倘若传给了一个只知诵经读史的腐儒,一旦玷辱了施氏门风,将来撒手尘寰,叔父我有何面目对先人于地下?”
施耐庵默默地听着这席话,叔父虽然气息微弱,那一字一句却铿然有声,仿佛敲拨着心弦。他不觉循着叔父的目光望去,在那充满无物之物的虚空,此刻竟是金戈重重、战旗猎猎,他仿佛看到先辈们喑呜叱咤的雄健身影,看到他们从血泊之中艰难挣挫,把湛卢剑一代一代传给后人时,那充满信赖与期待的目光。
施元德喘息一阵,忽地双膝一屈,跪倒尘埃,他双手平捧着那柄湛卢宝剑,两眼微闭,嘴里喃喃有声,仿佛在向冥冥之中祈祷。有顷,他慢慢睁开双眼,翻身站起,眼底闪射着决绝的光彩,对施耐庵说道:“贤侄,毒蛇螫指,壮士断腕,亡秦三户,博浪一锥!叔父这么多年潜踪晦迹,只缘时世不济,如今当道残暴,民怨沸腾,也顾不得许多了!这把施家祖传的湛卢宝剑,还有——”他指着床上的锦袱,那里面还包着薄薄的一本册子,施耐庵正欲去取出观看,施元德又厉声叫道:“不要动那本书籍,先看我演试一通这‘快活剑’!”
施耐庵不觉一惊,叔父病体支离,这剑诀使将起来伤筋动气,他怎禁当得起!叔父怜念我报仇心切,拼残躯教演剑法,怎能让叔父再损病体。想到这里,他疾步抢上,扶住施元德道:“叔父,这剑法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