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刘福通弹铗述痛史 施耐庵洒泪祭亡灵
看镌在剑身上的铭文,旋即长身而起,猿臂轻舒,长须飘飘,凌空撒一路剑式,一霎时白眉耸动,脸色疾骤变幻,呼吸之间,早已纳剑入鞘,不知是冲那柄宝剑,还是对着面前的施耐庵,微微颌首,脸色稍霁,低沉地唤得一声:“好秀才,随俺来!”拔步径直走下厅去。
施耐庵心下茫然,那老者语气中满含威严,他心里尚未转过弯来,两只脚早已不知不觉随着老者走了过来。
两个人穿廊过庑,也不知走了多少回环复道、幽幽曲径,终于来到一间碧瓦青砖的屋前。那老者对守卫在屋门口的教友挥一挥手,那个头裹红巾,腰扎白莲的义军卫士便忙忙地开了门锁,将他们让进了屋内。
只见这间屋子虽觉异常宽敞,却是无窗无隙,也不曾燃着一根灯烛,黑古隆冬,伸手不见五指。施耐庵一跨进屋子,便觉着一股凛人的奇寒扑面而来,令人发竦股栗。他正自惊疑,那低沉的声音又仿佛洪钟般地响起:“秀才,过来,左走三步,再扶着墙柱右走三步,放开胆子,过来!”
此时,施耐庵也顾不得胆怯,照着老人的吩咐左弯右拐,恰才走过一道石壁,猛觉着眼前豁然一亮,面前奇境般地现出了一道洞开的石门,门内灯烛煌然,照耀如同白昼,那老人远远地站在屋子当中,正朝他招手点头。
施耐庵走进这间秘室,展眼一看,只见当堂悬着一道极大的锦帐,玄黄缎子的帐沿上满满镶着黑边,锦帐前燃着瓣香红烛,浓郁的异香中人欲醉,空寂的四壁,窸窣作响的锦帐、摇曳不定的香烟,使人觉得肃穆而诡秘。
老人冷冷说道:“秀才,看在你是施家后人份上,俺不敢叫你空走一遭。”
施耐庵看着这神异莫测的空星,惴惴地问道:“太……哦老伯,这是什么所在?老伯要晚生做什么?”
老人也不答话,走过来一把抓住锦帐一角,说道:“秀才先看看这里面的物事。看完之后,俺有件事要问你。”说毕,手腕轻抖,猛听得“唰拉拉”一阵骤响,那一道锦帐霎时滑向两旁,竟然露出了两个黑魆魆的大穴。
施耐庵心中“扑扑”乱跳,双腿战战地踅到那两道大穴前,探头一看:只见左面那道大穴里密密麻麻堆满了一朵朵白绫扎就的白莲,与日间所见的那些白莲教众扎在腰间的一模一样,不过,每一朵白莲都显得肮脏破敝,有的沾着硝烟污垢,有的缀着弹洞刀口;右边大穴里却整整齐齐叠着一堆红绫短裙,茜红的鲛绡在烛光下仿佛失去了鲜艳的色泽,显得褴褛而黯淡,仔细看去,那每一条红裙上依稀都有着创伤与血污。
施耐庵心下一动:是了,日间所见的那些白莲教女教友的腰间,正是系着这样的红裙。他一边端详两个大穴中的白莲与红裙,心中委实纳闷:这些白莲红裙,在乌桥大营比比皆是,为何要藏之大穴,而且锁进这间秘室?这个古怪老头,煞有介事地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看这一切,又是何用意?
施耐庵正自纳罕,猛听得身后响起唏嘘之声,他回头看去,只见那老者早又在香炉之中添了三炷香,鼻翼疾速抽动,爬满密密皱纹的眼眶里汪着泪水,嘴里喃喃念道:“诸位殉教的兄弟姊妹,俺今日又来致祭,一瓣心香,愿达英烈魂灵之所,佑俺白莲义军早建大业、规复朗朗乾坤,噫噫呜呼,伏乞尚飨!”
施耐庵听毕一震,他不觉回头望了一眼锦帐后的大穴里那些褴褛的白莲和血污的红裙,忍不住脱口问道:“老伯,这两处墓穴,敢莫是红巾军阵亡将士的衣冠冢么?”
老人闻言猛地转过身来,“蹬、蹬”地走近两步,深陷的两眼里倏地闪射出一束灼人的光芒,厉声道:“什么衣冠冢!这两处福地洞天里住着俺同生共死的兄弟姊妹,撼地擎天的英雄豪杰!”他说着便走到墓穴前,俯身睇视那些没有血肉魂灵的白莲红裙,仿佛它们都活了过来,正在与他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