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娓娓道来国仇家恨 依依离去茜裙寒月
小女子打抱不平,曾经派出许多高手前去刺杀董大鹏那个狗贼,可是没有一个人生还!为了我,牺牲了不少好兄弟,我已经不再想这件事了,再提它,只会增加我的罪孽!”
施耐庵大惑不解,忙问道:“哦,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大姐如此消沉,又是为何?”
花碧云眼底掠过一丝隐约可见的痛楚表情,讷讷地说道:“老天有眼,世道浑浊,人生善恶哪里还有道理可言?”她一步步走到施耐庵面前,两眼汪着泪水,愤激地说道:“举世之人,都说女子是祸水,是亡国破家的祸水!说我们这些为人世昭雪怨仇的人,这些血性男儿、含愤女子是草寇、强盗、贼!可怜那些为我去复仇的好兄弟,负伤走避的时候,居然没有人开门掩护!居然有许多肉眼凡胎市井小民,为官兵指路,大喊‘捉贼’!当义士们不屈而死,头悬城门之时,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拍手称快!唉唉,这人世啊人世,哪里还容得心怀正义的忠烈豪侠?!”
施耐庵万万想不到,这个只能舞剑弄枪的女子,此刻竟能说出这样哲理深邃的话来。其实他也想过:这么多心怀忠义,为人正直的男女英雄,为何空怀报国之心,徒负恢宏之志,长年出没草泽、命悬游丝,却总是被人视为幺幺小丑、乱世盗贼?许多年来,施耐庵自负经天纬地的才气,大有时不我予、怀才不遇的愤慨。可是,此刻面对一个草莽女子如此浅显的质问,自己却目瞪口呆,无法解答。
他惶愧地说道:“大姐,只怨晚生少谙邦国之策,倘若有这桩大学问,晚生将竭智尽心,学成之后,再来解答你心中的疑问。”
花碧云忽地浅浅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施相公,你又错了。你知道太师父、大龙头为何要杀你?为何立誓打下江山之后,杀尽天下的读书人?”
施耐庵想了想,答道:“晚生琢磨,必是他的家族之中出过什么失节投敌,破国亡家的不肖读书人!”
花碧云摇头说道:“你这就更错了。大龙头常说:‘是一个读书人造出了‘草寇’、‘盗贼’这四个丑字,又是读书人写出的史书上骂倒了千千万万绿林志士、血性男儿!若不是他们助纣为虐,不知有多少草泽英雄打下了江山!古往今来,读书士子有几个敢站出来为我们这些官逼民反的人说一句直话,鸣一回不平?这,你该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憎恨读书人,为何发誓要杀尽天下读书人的缘故了吧?”
施耐庵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一切,又似乎一点也不明白,他笑道:“怪不得,在那断崖之下,你差一点刺穿了我的咽喉。”
花碧云抿嘴一笑,说:“不。我恨读书人,我也偏偏喜欢读书人。当时,我一见你,就想起那个董大鹏,真想一剑杀了你!可又觉着你身上有一种东西,和那个狼心狗肺的奸贼不同,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我喜欢听你吟的那些词句,和这里的弟兄竟是如此的不同,它们又使我想起寿春山中的爽风绿林、野花泉水!正因为这些,我才在你睡着的地方来回走了许久,终于忍心没有杀你!”
一席话,犹如拂水荷风,润物春雨,说得情真意切。施耐庵望着她,心里的敬重又添加了几分。这么多天的血雨腥风。颠沛流离,第一次听到草莽之中竟有人如此蕴藉坦诚的说这一番活,他的心里暖洋洋的。
施耐庵正要说些什么,花碧云早已起身敛衽,意欲告辞。
施耐庵急忙拦住:“大姐,哦,花旗首,明日,哦,天已亮了,该是今日了。今日是大龙头刘福通十天期限的最末一天,倘若他回来,晚生的性命便要不保!晚生死不足惜,可惜的是大姐适才说的题目,晚生倒想琢磨他十年八年,万一琢磨出来,也许可以一解大姐心头疑窦,甚而至于教太师父、大龙头收起他那把意欲杀尽天下读书人的无情剑!”花碧云沉思一阵问道:“施相公,你怎么晓得太师